石屋内弥漫着浓烈的药腥气,混杂着毒瘴特有的甜腻腐味。苏清月蜷在角落,指尖捏着一根烧焦的细炭枝,在冰冷石壁上划出深浅不一的刻痕。炭屑簌簌落下,在她脚边积成一小堆灰黑粉末。石壁之上,早已布满纵横交错的线条与扭曲符号——那是她凭借破碎记忆勾勒出的残缺经络图与药力流转轨迹。炼气大圆满的李狗蛋盘膝坐在三步外,胸口海髓玉幽光流转,将涌入的毒瘴净化后纳入丹田深潭,灵识却如蛛网般悄然笼罩着石壁前那道枯瘦身影。他能“听”到炭枝刮擦石壁时细微的颤抖,那是苏清月强压丹田旧伤剧痛带来的痉挛。
“七煞毒莲…伴蟾而生…腐心火毒…蚀脉散…”苏清月口中吐出零碎词句,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停顿,炭枝都会在石壁上无意识地重重点下,留下一个焦黑的凹坑。她突然停手,枯槁的手指死死按住太阳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难以抑制地前倾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记忆的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在她识海中翻腾灼烧——那是丹鼎阁秘藏的《万毒精要》残篇,只匆匆一瞥便被吴长老察觉,招致灭顶之灾。
“缺了…引毒入虚的关窍…”她猛地抬头,凌乱发丝下,那双死寂的眼眸因极度的精神压榨而布满血丝,空茫深处翻涌着不甘与焦躁,“吴老狗毁去的…是化毒为灵的关键一环!”那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断层,此刻成了横亘在绝境前的天堑。
李狗蛋沉默起身,走到石屋唯一通风的缝隙旁。缝隙外,深紫色的毒瘴如凝固的脓血淤积,几株形态狰狞的毒草在瘴气中舒展着妖异叶片。他目光扫过一株叶片边缘生满锯齿、渗出腥黄黏液的“腐骨草”;一株根茎漆黑如炭、顶端却绽放惨白小花的“阴阳尸菇”;还有缠绕在石缝间、藤蔓上密布针尖大小毒刺的“百劫藤”。这些在丹道正统眼中唯恐避之不及的剧毒秽物,却是“福地”囚笼里仅存的“资源”。
“用它们。”李狗蛋的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手指逐一划过缝隙外那些扭曲的植株,“这里的毒,够劲,够邪。吴老狗的药渣里都能榨出‘腐心火毒’,没道理活生生的毒草不行。”他眼中闪烁着赌徒般的狠厉光芒,“残方不全,就用地狱里的材料补全!”
苏清月空洞的眼神微微聚焦,顺着他的手指望向那些毒草。一丝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在她干裂的唇角扯开:“以毒攻毒…本就是‘化毒筑基散’的根基。此地毒草受千年瘴气浸染,毒性暴烈远胜外界…或许…真能补上那缺失的一环?”炭枝再次抬起,在石壁经络图的几个关键节点旁,狠狠刻下腐骨草、阴阳尸菇、百劫藤的名字,炭痕深陷,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石屋成了血腥的试炼场。李狗蛋凭借锻体五重的强横肉身和炼气大圆满的敏锐灵识,化身采药人。每一次外出都如同在刀尖起舞。他避开赵四巡查的间隙,潜入毒瘴最浓稠的谷底裂隙。腐骨草的锯齿叶片轻易割开他的粗布衣袖,沾染上的腥黄黏液瞬间将布料蚀出蜂窝孔洞,皮肤传来火辣辣的灼痛。采集阴阳尸菇时,那漆黑根茎周围的泥土竟蠕动着钻出米粒大小、通体血红的毒蛭,疯狂扑向他的手指!《混元功》灵力裹挟着微弱的雷火气息在指尖炸开,才将毒蛭震成齑粉。最险的是百劫藤,藤蔓上的毒刺看似无害,一旦被刺破表皮,麻痹感便如冰线般顺着手臂急速蔓延,若非海髓玉及时散发的清凉死死锁住心脉,他整条手臂恐怕早已僵死!
二哈成了意外的药性催化剂。一次当李狗蛋将一株新采的、叶片蜷曲如蛇信的“鬼面兰”丢入石屋角落时,原本焦躁不安的二哈突然凑近,对着鬼面兰狂打喷嚏!喷出的气息带着微弱的灵力波动和兽类特有的腥臊。奇迹发生了——鬼面兰蜷曲的叶片猛地舒张,叶脉间渗出粘稠如胶的暗紫色汁液,散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致幻甜香!苏清月眼中精光一闪,立刻用石片刮取汁液:“哈…哈!狗涎竟能激发鬼面兰潜藏的‘迷神幻毒’!此物…或可替代缺失的‘引魂花’,引导狂暴药力暂时沉入识海幻境,避过经脉崩溃之危!”
石屋内,简陋的“丹炉”是一只边缘崩裂的粗陶破碗,底下燃烧的是李狗蛋从废丹房偷来的、蕴含微弱火毒的废丹残渣作为燃料。苏清月以指为秤,以目为尺,精确到毫厘地分割着每一份毒材。腐骨草汁液三滴,百劫藤毒刺粉末一撮,阴阳尸菇的惨白菌盖碾碎取芯…她将材料依次投入破碗。废丹残渣燃烧的幽绿毒火舔舐着碗底,碗内混合物翻滚沸腾,颜色诡谲变幻,从墨绿到猩红,再到令人心悸的紫黑,刺鼻的酸腐气混合着甜腻的致幻甜香,形成足以让常人瞬间昏厥的恐怖气息。李狗蛋全力运转《混元功》,混沌包容的灵力形成屏障,才勉强抵御住这无形毒气的侵蚀。
突然,碗中紫黑药液剧烈翻腾,中心鼓起一个粘稠的气泡,随即破裂,爆开一小团惨绿色烟雾!烟雾如有生命般直扑苏清月面门!她本就虚弱,此刻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李狗蛋身影如电,一掌挥出,并非硬挡,而是掌心《混元功》灵力形成一个微型漩涡,将那团绿烟强行扯入、吞噬!绿烟入体,李狗蛋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青绿,经脉传来刀割般的剧痛。他踉跄一步,盘膝坐下,海髓玉幽光大放,丹田灵液疯狂旋转,强行炼化这突如其来的剧毒。
苏清月看着李狗蛋瞬间青绿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紧,指甲刺入掌心。几息之后,李狗蛋脸上的青绿缓缓褪去,长吁一口浊气,睁开眼,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劲儿够大!能扛住!”没有一句责备,只有对药力最直接的反馈。苏清月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那片死寂的冰原,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她默默转身,用炭枝在石壁某处划掉一种辅材,在旁边重重写下“鬼面兰汁(需犬涎激发)”。
日夜轮转,石壁上的图谱与文字越来越密,也越来越混乱,如同一个疯子的癫狂呓语。苏清月眼窝深陷,气息奄奄,全凭一股刻骨的恨意在支撑。炭枝终于停下,在石壁最中央,画下一朵形态妖异、花瓣如流淌毒液的墨色莲花,莲心处点染着七点猩红,旁边标注:“七煞毒莲,伴生·三阶毒火蟾,主药。莲开七瓣,煞气冲脉,唯火毒可引…”她指尖颤抖着,点在莲心旁一处巨大的、刺目的空白上,声音嘶哑如同破旧风箱:“…化煞为灵的最后一转…就在这里…彻底缺失…”那处空白,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吞噬着所有的推演与希望。
李狗蛋凝视着那片空白,又看向角落里气息微弱却眼神执拗的苏清月。谷底深处,一声沉闷如雷的蟾鸣穿透厚重毒瘴隐隐传来,带着令人心悸的燥热与暴戾。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仿佛尝到了泥潭毒火的味道。
“缺的那一环,”李狗蛋站起身,骨骼发出轻微的爆响,目光如刀锋般锐利,直刺石屋外翻滚的毒瘴,“就用那只癞蛤蟆的命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