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谷底的毒瘴,在午时烈阳的炙烤下蒸腾出更为诡异的形态。不再是流动的雾霭,而是凝成一片片粘稠的、泛着油光的深碧色胶质,如同腐烂巨兽的肺叶分泌物,沉甸甸地淤积在低洼处,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甜腥与腐臭。李狗蛋站在谷东小潭边,潭水幽暗如墨,死寂无声,水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冒着细小气泡的惨绿色浮沫,仿佛沸腾的毒液。这便是苏清月口中“辰时毒瘴稍淡”时唯一可用的修炼点,此刻却像一口熬煮着万毒的药锅。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锻体五重的肉身在剧毒环境下反复淬炼,皮肤呈现出一种暗沉坚韧的质地,对毒瘴的腐蚀有了些许抵抗力,但每一次呼吸,肺腑深处依旧传来针扎般的麻痒与灼痛。他瞥了一眼不远处石屋的方向,苏清月倚在门边阴影里,脸色苍白如纸,昨夜寒毒爆发的消耗尚未恢复,此刻正闭目调息,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妈的,死马当活马医了!”李狗蛋低声咒骂一句,眼神却异常坚定。丹田内炼气大圆满的灵液之潭深沉粘稠,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距离真正的筑基只差临门一脚,却找不到安全的路径。这潭底微弱的灵气漩涡,是苏清月记忆中唯一可能存在的“生机”节点,也是他突破困境的渺茫希望。
他深吸一口气——吸入的依旧是浓郁刺鼻的毒瘴——随即猛地扎入潭中!
粘稠!冰冷!窒息!
潭水并非寻常水流,而是如同凝固的翡翠胶体,带着巨大的阻力。甫一入水,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瞬间包裹全身,远比谷中毒瘴更甚百倍!这寒意并非冻结血肉,而是带着一种腐蚀性的穿透力,无视锻体五重的防御,直刺骨髓深处。潭水粘稠得如同泥沼,每一次划动都耗费巨力,视野更是被彻底剥夺,眼前只有一片化不开的、令人绝望的幽暗深绿。
《混元功》被李狗蛋催动到极致,丹田灵液疯狂旋转,强行在体表形成一层微弱的护体灵光,艰难地抵御着潭水的侵蚀。灵光与剧毒潭水接触处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灵力正被飞速消耗。更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沉重水压,挤压着五脏六腑,耳膜刺痛欲裂,锻体五重的骨骼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
他凭借记忆和模糊的水流方向,如同盲人般在粘稠的黑暗中奋力下潜。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个时辰般漫长。肺腑的氧气飞速耗尽,胸口如同被巨石压住,窒息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上浮时,左前方极深之处,一点极其微弱、时隐时现的灰蓝色幽光,如同绝望深渊中唯一的萤火,穿透了厚重的幽绿黑暗,映入他模糊的感知!
有东西!
李狗蛋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本能和突破的渴望压倒了窒息与侵蚀的痛苦。他调转方向,如同离弦之箭(在粘稠潭水中更像是一头笨拙却执拗的蛮牛),朝着那点幽光拼命潜去。
越往下,水压越大,潭水也愈发粘稠冰冷。那点灰蓝幽光却越来越清晰,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地、以一种奇异的韵律旋转着。靠近光源核心区域约莫三丈距离时,异变陡生!
以灰蓝幽光为中心,潭水不再是均匀的粘稠死寂,而是形成了一圈圈缓慢但有力的暗流漩涡!这些漩涡并非自然水流形成,带着一种空间扭曲般的粘滞感,仿佛无数只无形的大手在搅动胶质。李狗蛋猝不及防,瞬间被卷入其中一股暗流!
“唔!”粘稠的潭水堵住了他的惊呼。身体完全失控,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股蕴含着空间之力的暗流蛮横地撕扯、拖拽、旋转!护体灵光剧烈闪烁,几近崩溃。《混元功》灵力疯狂输出,却难以稳住身形。更恐怖的是,漩涡中蕴含的阴寒剧毒仿佛找到了突破口,顺着灵力护罩的缝隙疯狂钻入,经脉传来万蚁噬心般的剧痛和麻痹!
生死关头,李狗蛋眼中凶光暴闪!丹田内那汪深沉的灵液之潭,在极致压力下,竟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细微、却从未有过的震荡涟漪!这涟漪并非灵力外泄,而是源自《混元功》深处某种混沌本源的共鸣!涟漪荡开,他体表的护体灵光性质骤然一变,不再仅仅是硬抗,而是带上了一种粘稠迟滞的卸力感,如同将自身融入了潭水的胶质中。虽然依旧被漩涡裹挟旋转,但那股恐怖的撕扯之力竟被卸掉了大半!身体的控制权,勉强夺回一丝!
他不再试图强行对抗漩涡,而是借着旋转之势,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艰难却精准地朝着漩涡中心——那灰蓝幽光的位置——一点点挪去!
终于,突破漩涡外层!核心处反而是一片相对平静的真空地带,约莫丈许方圆。这里的水压和寒意达到了顶点,锻体五重的皮肤都感到阵阵撕裂般的痛楚。而在真空中心,静静悬浮着一块奇异的石头。
巴掌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灰蒙蒙的深蓝,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深海寒髓。石头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规则、深不见底的六边形蜂窝孔洞,密密麻麻,如同蜂巢的微观放大。正是这些孔洞的深处,散发出那稳定而柔和的灰蓝色幽光。而这块奇石本身,则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周围潭水中蕴含的恐怖毒性与阴寒,在它周围形成了一圈相对“干净”的水域。那些致命的暗流漩涡,正是潭中毒性与阴寒被强行抽取、搅动时产生的能量湍流!
“海髓玉?”李狗蛋脑海中瞬间闪过苏清月曾提及的某种传说中的深海奇珍。他心头狂跳,来不及细想,锻体五重的强大控制力爆发,手指精准如钳,闪电般抓向那块嵌在潭底淤泥中的奇石!
指尖触及石面的刹那,一股沁入骨髓的清凉瞬间顺着手臂经脉逆流而上!这股清凉所过之处,如同久旱逢甘霖,体内正疯狂肆虐的阴寒剧毒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尖叫,被迅速压制、消融!连带着肺腑间火烧火燎的窒息感和经脉的灼痛麻痹,都大为缓解!
成了!
李狗蛋心中狂喜,五指猛地发力,锻体之力爆发!奇石与潭底淤泥连接处异常牢固,仿佛生了根。他低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全身力量凝聚于一点!
“嗤啦——!”
一声沉闷的撕裂声响在水中荡开,奇石终于被硬生生从淤泥中撬出!就在奇石离底的瞬间,整个潭底仿佛被惊醒的巨兽!
轰!
以奇石原位置为中心,潭底淤泥猛地向上喷涌!一股混合着万年沉积的腐毒泥浆和更浓烈、更狂暴的深紫色毒煞如同火山爆发般喷薄而出!这股毒煞精纯无比,远超潭水本身的毒性,带着毁灭一切生灵的怨戾气息,瞬间将李狗蛋刚刚获得的“净土”彻底淹没!平静的真空地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毁灭性的毒煞狂潮!
“噗!”李狗蛋猝不及防,被这股狂暴的毒煞狠狠冲击在胸口,护体灵光应声破碎!一口蕴含着剧毒的淤血再也压制不住,猛地喷出,瞬间被粘稠的潭水稀释。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如同被重锤击中,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毒煞洪流裹挟着向上冲去!
生死一线!他死死攥着手中那块散发着清凉的海髓玉奇石,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奇石似乎感应到主人濒临崩溃的状态,蜂窝孔洞中的灰蓝幽光骤然大放!
嗡!
一层肉眼可见的、薄如蝉翼的淡蓝色光膜瞬间从奇石表面扩散开来,轻柔却坚韧地将李狗蛋全身包裹!狂暴的深紫毒煞冲击在光膜上,发出“滋滋”的恐怖侵蚀声,光膜剧烈波动,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破碎,却顽强地支撑着,将绝大部分致命的毒煞隔绝在外!一股更强烈的清凉气流顺着紧握奇石的手掌,源源不断涌入他濒临崩溃的躯体,死死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李狗蛋借着毒煞喷涌的上冲之力,双腿在粘稠的潭水中奋力蹬踏,锻体之力发挥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上方那微弱的光亮处亡命冲刺!
“哗啦——!”
破水而出的声音如同天籁。李狗蛋狼狈不堪地扑倒在潭边坚硬的岩石上,浑身湿透,沾满粘稠的墨绿色潭水和散发着恶臭的淤泥。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暗红色的血沫,胸口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咽着谷底依旧污浊却比潭底“清新”百倍的空气。
但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通透感取代了痛苦。
紧贴胸口的海髓玉奇石,并未停止工作。它如同一个微型的净化核心,持续散发着那沁入骨髓的清凉。这股清凉之意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主动钻入他的口鼻,融入他吸入的每一口空气。
奇迹发生了!
谷中毒瘴中蕴含的、那令人痛不欲生的腐蚀性剧毒和阴寒滞涩,在流经口鼻、进入肺腑的瞬间,竟被这股源自海髓玉的清凉之力精准剥离、中和、净化!吸入的依旧是混杂着甜腥腐臭的空气,但真正进入经脉、汇入丹田灵液之潭的灵气,其驳杂毒性竟被削弱了足足三成!
三成!
这看似不多的比例,在此刻的“福地”谷底,却如同在无边苦海中突然抓住的一根浮木!钻心刺骨的万针穿刺之痛骤然减轻,变成了可以咬牙忍受的酸麻钝痛。体内《混元功》的运转瞬间流畅了许多,炼化灵力的效率显着提升,丹田那汪深潭的灵液,在净化后灵气的滋养下,似乎更加凝练、活跃!
李狗蛋挣扎着坐起身,低头看着紧贴在胸口、还在微微散发着灰蓝幽光的蜂窝孔石。石头入手冰凉,那无数细密的孔洞深处,仿佛有微弱的星光在缓缓流转。他咧嘴笑了起来,牙齿被咳出的血沫染得猩红,笑容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凶悍与狂喜。
“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他用力握紧了奇石,感受着那股持续不断的清凉净化之力,如同在绝望的沙漠中找到了永不枯竭的清泉。“吴老狗…你的‘福地’…还真是处处有‘惊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