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堂内,赵明诚与李清照正专心整理金石古籍。自二人于青州安居之后,便一门心思扑在了这些传世珍宝的整理与研究上头。
这归来堂虽不算宽敞,却收拾得雅致清幽至极。书架之上,各类典籍整整齐齐排列,犹如列阵的士卒。案几上摊开着一卷刚刚拓印好的碑文,那墨香与书卷气交织弥漫,仿佛将人引入一个静谧的学问天地。
李清照手持小楷笔,在宣纸上细细批注着碑文的出处与典故,神情专注得好似周遭一切皆与她无关。烛光轻柔地洒落在她略显清瘦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光影,岁月沉淀之下,她更添了几分温婉从容的不凡气度。
赵明诚则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方刚入手的铜鼎,擦拭几下,便仔细端详一番,时而又与李清照低声交流几句。夫妻二人沉醉在这片独属于他们的学术天地里,浑然不知院外已有人悄然靠近。
忽听得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两人皆是一惊。赵明诚放下手中铜鼎,起身说道:“这般时候,怎的还有人前来?”
也难怪赵明诚如此惊讶,如今整个青州城,但凡有些头脸的人物,都被梁山的举动搅得人心惶惶,避之唯恐不及。就说自家隔壁那周大官人,只因之前干了些不干净的勾当,昨日便被梁山兵马如拎小鸡般请到府衙去了。
赵明诚夫妇平日里心怀仁善,多次接济邻里,在青州那是颇负声望,因此在这动荡之时,尚能落得个安稳自在。李清照放下笔,轻声柔语道:“兴许是有故人来访,也未可知。夫君且去开门瞧瞧便是。”
“自那梁山入城,故人大多遭了劫难,这时候哪还有故人敢在外走动?”赵明诚着实是这几日被梁山的行为吓得不轻,生怕哪天梁山兵马就找上门来,将自己夫妇当作贪官污吏一并拿了去。
李清照却神色镇定自若,起身说道:“怕什么!你我夫妻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所藏金石古籍也都是合法所得,便是官家前来,也得辨个是非曲直。夫君不必惊慌,待我与你一同去看看。”言罢,她将笔搁在笔山上,理了理衣衫,神色依旧平静如水。赵明诚见妻子如此沉稳,心中稍感安定,便与她一同朝着院门走去。
刚一打开门,便见两个年轻人立于堂前,身后还跟着数个大汉。这些大汉左手提着些礼品,右手紧握着长刀,威风凛凛,气势不凡。
这两位年轻人,年纪稍长的那位,身着锦袍玉带,面容俊朗,眉宇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贵胄之气,一看便知非寻常人家子弟,此人正是萧嘉穗;而年纪稍轻的那位,虽衣着朴素,却身形挺拔如松,目光锐利似鹰,浑身透着一股凛然正气,正是赵复。
赵复见大门打开,瞧见一男一女立于门内。那男子身着布袍,面容儒雅,眉宇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定是赵明诚无疑;女子则一身素色长裙,虽已不再青春年少,却自有一股超凡气质,眉眼间透着聪慧与从容,想必就是易安居士李清照了。
赵复赶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在下乃梁山赵复,久闻二位先生高义,今日特来拜会,冒昧之处,还望海涵。”说罢侧身让过,示意身后的亲卫将礼品放下,又对萧嘉穗使了个眼色。
萧嘉穗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急忙上前,同样拱手道:“晚生萧嘉穗,久仰易安居士才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夫妇二人一听,顿时吓得不轻,眼前这几位竟然是梁山中人!如今整个青州城,谁人不知梁山大名,特别是那寨主赵复,深受百姓爱戴,都传言赵复乃是天上星宿下凡,专门来解救苍生疾苦的。但对于那些达官贵人而言,赵复却是令人闻风丧胆的煞星,不少人的百年家业,都被这个“煞星”一夜之间连根拔起。
见是梁山之人来了,心里发虚的赵明诚下意识地便想关门,却被李清照轻轻按住手臂。她定了定神,目光扫过赵复与萧嘉穗,见二人神色并无恶意,尤其是赵复言语客气,萧嘉穗更是一脸仰慕之色,不像是前来寻衅找茬之辈,于是敛衽还礼道:“原来是梁山好汉驾临,妾身李清照,这位是我家官人赵明诚。不知好汉到访,有何见教?”
见到夫妇两人似有防备之意,赵复赶忙笑道:“易安居士莫要害怕,我等今日前来,并非为公事,纯粹是仰慕二位才学,特来拜访。听闻二位在金石古籍方面造诣深厚,特别是易安居士诗词冠绝当世,字字珠玑,读来令人荡气回肠。我等虽是草莽之辈,却也敬重文人雅士,故而冒昧登门。”
赵明诚听赵复言辞恳切,又提及金石学问,神色稍稍缓和,只是仍有些犹豫,转头看向李清照。李清照微微点头,便大开大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赵复让亲卫把礼品放好,自己带着萧嘉穗一同步入归来堂。
堂内陈设简洁雅致,案几上堆叠的古籍与金石拓片散发着墨香,墙上悬挂的一幅山水图笔法清丽,处处彰显着主人的文人风骨。赵复目光扫过室内,心中暗自赞叹这归来堂虽不奢华,却自有一番浓浓的书卷气,与易安居士的才名相得益彰。
李清照引着二人在堂中落座,亲自为他们沏上热茶,动作轻柔温婉。“二位好汉请用茶,这茶乃是我夫妻两人亲自采摘,虽算不上什么名茶,却也带着几分山野清气,但愿能合二位口味。”
萧嘉穗端起茶盏,却未急于饮用,只是细细端详着杯中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沉浮,目光中满是欣赏。“好茶!观此茶色青翠欲滴,闻之清香扑鼻,想来滋味定然甘醇无比。易安居士如此雅致,连饮茶之道都这般讲究。”
赵明诚在一旁接口道:“嘉穗先生谬赞了。娘子平常就爱做些风雅之事,不过是些寻常爱好罢了。倒是赵寨主与嘉穗先生,身为梁山首领,竟也对文人雅事这般上心,倒是让我夫妇有些意外。”他话虽说得客气,语气中却仍带着一丝试探之意。
赵复放下茶盏,坦然笑道:“赵先生此言差矣。我等虽是草莽出身,却也是爱书之人。易安居士诗词冠绝大宋,谁人不心生敬佩?如今能一睹才女风采,聆听教诲,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萧嘉穗也连忙附和道:“正是如此。我远在江南时,就听闻易安居士诗词之名,读起来当真让人心潮澎湃,只觉字字句句皆饱含情致,绝非寻常笔墨所能比拟,早就对易安居士的才情仰慕已久。今日得见易安居士,此生便也无憾!”
赵明诚见两个山大王这般推崇自家娘子,心中虽仍对梁山心存芥蒂,面上却缓和了许多。他轻咳一声道:“二位好汉过誉了。内子不过是偶有所感,随意写来罢了,哪里当得起‘冠绝大宋’这般高的评价。”嘴上虽自谦,眼底却难掩对李清照的骄傲之情。
李清照闻言,浅笑摇头道:“官人又在自谦了。诗词本就是抒怀言志之物,能得二位好汉赏识,便是这些文字的缘分。倒是赵寨主,此番在青州为何如此行事,之前梁山不是宣称不扰民吗?如今这般搜捕官绅,虽说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却也让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妾身斗胆问一句,寨主此举,究竟是为黎民除害,还是另有图谋?”她语气平静,目光却直直地看向赵复,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
那赵明诚见自己娘子一脸审问的模样,顿时吓得面色一紧,生怕触怒了这位梁山寨主,连忙拉了拉李清照的衣袖,低声道:“娘子,莫要多言。”
赵复却并未动怒,反而对李清照这般直率颇为欣赏。他放下茶盏,神色郑重地说道:“易安居士有此一问,足见心系百姓。实不相瞒,我等此举,正是为了黎民除害。那些被捉拿的官绅,哪一个不是搜刮民脂民膏、鱼肉乡里的恶徒?青州百姓深受其苦,怨声载道。我梁山向来替天行道,见不得百姓这般受苦受难,故而才会出手清理这些蛀虫。至于城中秩序,我已严令将士不得惊扰普通百姓,如今搜捕虽频繁,却也是为了还青州一个朗朗乾坤。”
萧嘉穗也接口道:“易安居士有所不知,我等在城中搜出的赃银赃物,半数都会分发给受害百姓,剩下的则充作军饷,以接济梁山粮草。我梁山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无半分私心。”
李清照闻言,秀眉微微蹙起,沉默片刻后又问道:“可如此一来,那些官绅的家眷又当如何?他们之中,未必人人都有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