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转眼便是元宵佳节。青州城内经慕容知府一番精心布置,早已焕然一新。但见街道两旁挂满五彩灯笼,绫罗扎就的走马灯转个不停,纱绢糊的牡丹灯含芳吐艳,更有那琉璃巧制的神仙灯、云母镶嵌的宝莲灯,映得整座青州城恍如白昼。百姓们携家带口赏灯猜谜,孩童提着兔儿灯嬉笑穿梭,好一派太平盛景。
慕容彦达特请城中名士赵明诚夫妇同来观灯。赵明诚携李清照缓步而行,但见灯影交错间诗谜纷呈,不禁对慕容彦达的文治之风颔首称许。
“不知易安居士对这满街的风雅可有心仪之作?”慕容彦达笑问道。李清照闻言浅笑不语,赵明诚会意,拱手道:“知府大人有所不知,贱内如今与在下专心收集金石古籍,早已不作诗词多时,还望大人海涵。”
慕容彦达闻言,脸上笑意顿时僵住。他这般大费周章筹办灯会,原就是想借机请易安居士题词一首,也好在文坛留下一段佳话,不想竟被赵明诚直白回绝。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扫过李清照清丽的侧脸,见她虽未言语,眉宇间却似有淡淡疏离,心中那份借诗词扬名的念头不由得凉了半截。
旁边幕僚见状,急忙打圆场道:“赵兄与易安居士专心金石之学,这份治学精神实在令人敬佩。知府大人也是爱才心切,方才想一睹易安居士的文采风华。”
慕容彦达顺势下阶,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正是此理,是在下唐突了。赵兄夫妇不必介怀,今日只管赏灯尽兴便好。”说罢举杯示意,目光却不自主飘向远处璀璨灯海,心中五味杂陈。
正当此时,忽有手下禀报,说兵马统制秦明有事求见。慕容彦达本就在气头上,听得“秦明”二字,眉头骤紧,冷声道:“不见!本府正陪贵客赏灯,军中事务明日再议。”
那手下噤声退下。不料未几时辰,秦明竟自行趋步而来,甲胄未卸,神色凝重。
慕容彦达见状,怒意更盛,可见其神情有异,只得压住火气道:“何事如此急迫?”
秦明抱拳低语:“大人,大军明日便要启程,只是不知齐州船只准备如何?万一大军到了齐州无船渡河,恐贻误军机。”
说来也是秦明性子太急。往日花荣在时,尚能替他出主意周旋一二。偏生今日元宵,花荣早回清风寨陪自家妹子过节,此时尚未归来。秦明未得齐州船只消息,眼看大军开拔在即,只得亲自赶来问个准信。
慕容彦达听罢,脸色微变,但见有旁人在场,强忍怒火冷声道:“船只之事早已吩咐下去,你只管带兵出发,到时自有人接应。你一介武夫,怎敢在此扰我等清净?还不速速退下!”
秦明眉头紧锁,却不敢再多言,只得抱拳退下。
“让诸位见笑了。”慕容彦达强作笑颜,举杯向众人致意,然指尖微颤,显是余怒未消。
众人连忙举杯附和,场面一时尴尬。李清照低头轻抿一口酒,目光淡淡扫过秦明离去的背影,似有所思。赵明诚微微皱眉,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低声问道:“大人日理万机,如此佳节也有军务缠身,实属不易。只是不知如今四海升平,何处尚需大军征讨,竟连元宵也未能安享片刻清闲?”
慕容彦达闻言,笑意微滞,目光沉了半息,方道:“不过是些小患,不足为虑。待朝廷天兵一到,贼寇自当灰飞烟灭。”
赵明诚点头未再追问,但眼中疑虑未消。李清照依旧默然,却将杯中残酒缓缓倾入青瓷盏中,指尖轻抚盏沿,似在丈量这夜风里的寒意。灯火映照下,她眸光微动,忽低语对夫君道:“兵者,国之大事,岂能托付于一人之口?舟楫未备而大军已发,是谓危局。”赵明诚闻言侧目,正欲细问,远处鼓声骤起,焰火腾空,炸裂出一片金蛇乱舞的光华,掩盖了她未尽之言。
果然不出李清照所料,齐州虽不太情愿又出粮又出船,但碍于慕容彦达情面,只得勉强应允。然而所备船只多是临时凑集的破旧小舟,桨舵残缺,不堪大用。加之河道久未疏浚,大军乘小舟行至中流,恐有倾覆之险。且士卒拥挤,粮草难济,一旦风浪骤起,或遭伏击,便成进退失据之势。
翌日清晨,秦明召集大军于城外校场点卯。花荣也策马赶回,二人略作商议,便下令拔营启程。秦明带队在前,徒弟黄信断后,花荣率精锐居中策应。
知府慕容彦达亲至城楼送行,目送旌旗渐远,唇边笑意却冷如寒刃。
“恭贺大人,此番出征必能大获全胜。届时不仅能肃清匪患,更能让朝廷看到大人的治军之才。大人日后定当调往中枢,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一旁幕僚谄媚上前,搀扶着慕容彦达的手臂,眼中精光闪烁。
慕容彦达淡淡一笑:“此番我数万大军出征,赵复不过一介贼寇,纵然占据梁山水泊,又岂是我青州雄师的对手?此番定要为同僚报那虐杀之仇。”
师爷自然知晓此次出征的根由,但为同僚报仇这个理由冠冕堂皇,足以振奋三军士气。
“大人说的是。想那梁山不过一片洼地,能有多少人马?赵复不过一孺子,除非太祖在世,否则谁也不是这数万大军的对手。”
慕容彦达听罢,仰天大笑,仿佛已看见自己剿灭贼寇、获朝廷嘉奖从而入住中枢的盛景。
就在青州大军出发不久,城内一处偏僻宅院中,忽的飞出一只体格健硕的信鸽。那鸽子振翅破空,直入云霄,羽翼划开晨雾,向着梁山方向疾驰而去。
此处正是锦衣卫青州据点。自不久前赵复命时迁筹建以来,锦衣卫发展迅猛。时迁将打探情报、飞檐走壁等本事尽数传授众人,赵复更将后世情报工作、间谍工作之法倾囊相授,建立密报传递、轮值侦察、暗桩潜伏等诸般制度,使锦衣卫的情报网络在短短时日内便覆盖青州。
方才飞出的信鸽,也是当初赵复从东京带回的神鸟。自谢均上梁山以来,专司培育此等神鸟,用于传递紧急军情。幸得先前培育成本由哲宗皇帝承担,否则以梁山眼下财力,实在难以培育出如此精锐迅捷的传信神禽。
这等神鸟专配锦衣卫使用,使梁山对青州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此战尚未开始,青州便已落入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