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苏九儿光洁的下颌缓缓滑落,滴落在身下那纯白如玉的石台之上,绽开一朵凄美而刺目的红梅。
维持“活化迷宫”的运转,对她而言,无异于一心二用,同时进行两场耗竭心神的大战。
在她的体内,那场看不见的战争,比之外界血鹰的步步紧逼,要凶险万倍。
原本温和引导她融合的星枢之力与月神之力,因为她强行分心,失去了最精妙的平衡。两股浩瀚如海的能量,在她并不算宽阔的经脉与识海中,从潺潺溪流,变成了狂暴的潮汐!
星光之力,代表着极致的“秩序”与“规则”,冰冷而精准,试图将她的一切都纳入其古老的运行轨迹。
月华之力,代表着磅礴的“生命”与“情感”,温润而坚韧,试图用其无尽的生机去包容和同化一切。
一冷一热,一刚一柔。两股力量在她体内疯狂地冲撞、挤压、撕扯。每一条经脉,都像是在被星辰碾过,又被月光灼烧。她的神魂,更是如同置身于风暴中心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这恐怖的能量潮汐撕成碎片。
剧痛,深入骨髓,直达灵魂。
苏九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俏脸之上血色尽褪,冷汗如同雨下,瞬间浸湿了她的长发与衣衫。但她依旧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那双紧闭的眼眸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她知道,她不能退。
一旦她此刻放弃维持迷宫,血鹰和他的死士们将长驱直入。端木云身受重伤,根本无法抵挡。而她自己,也正处于融合的关键时刻,毫无反抗之力。
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她必须撑下去,撑到融合完成,撑到自己能真正挥出这座大阵雷霆一击的那一刻!
端木云盘膝坐在石台之下,石门之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苏九儿那因极致痛苦而微微扭曲的绝美脸庞,看着她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一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心急如焚,却又深感无力。
这是神魂与能量层面的交锋,是他手中的浩然之剑,完全无法触及的领域。他冲上去,不仅帮不了任何忙,反而只会成为她的累赘。
“我……能做什么?”
端木云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
他看了一眼身后正在承受非人痛苦的少女,又看了一眼那扇不断传来微弱震动的石门。
答案,不言而喻。
他的职责,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守护。
端木云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他将所有焦急、担忧、无力的情绪,尽数摒弃。他的心,在这一刻,变得如同古井一般,波澜不惊。
他拔出那柄插入地面的长剑,横于膝上。
他不再去管自己那尚未痊愈的伤势,也不再去关注苏九儿的状况。他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绝对的守静状态。
他所有的精、气、神,都与手中之剑,融为了一体。
他那刚刚恢复了一些的浩然剑意,不再向外释放出任何锋芒,而是极致地内敛,在他的身体周围,构建出了一层肉眼看不见,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屏障。这层屏障,将他与身后的整个石台,都笼罩了进去。
他要用自己最后的意志,为苏九儿隔绝一切可能的干扰。无论是即将到来的敌人,还是空气中一丝一毫的恶意,都休想越过他这道最后的防线。
他,就是守护这座神殿的,最后一位,也是最忠诚的,人类卫士。
……
迷宫回廊之中。
血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他带来的数十名精锐死士,已经折损了近半。剩下的人,虽然在他严酷的命令下勉强维持着阵型,却也个个脸色煞白,精神萎靡,显然在幻象的不断冲击下,心神消耗巨大。
而他,虽然能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不受幻象迷惑,却也发现,自己和手下们,一直在原地打转。这条回廊,仿佛没有尽头。
“单纯的防御和意志对抗,是走不出去的。”血鹰停下脚步,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决断。
“你们几个,过来。”他指向队伍中几名在刚才的混乱中已经受伤、气息不稳的死士。
那几名死士闻言,身体一颤,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走了出来,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赴死般的麻木。
“为尊上尽忠的时刻,到了。”血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用你们的血,为我们……指明道路。”
“是!”
那几名死士齐声应喝,随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兵刃,抹向了自己的脖颈。
噗嗤!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脚下那本就暗红的晶壁。
在他们倒下的瞬间,血鹰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那些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化作数条血色的小蛇,发着“滋滋”的声响,迅速向着迷宫的四面八方游去。
这是一种极其邪恶歹毒的秘术——“血祭寻路”。
通过献祭与施术者同源的生命,利用他们血脉中蕴含的血煞之气,可以在各种阵法幻境中,强行“嗅”出能量最核心、最本源的方向。
果然,几息之后,大部分血蛇都在变幻的空间中迷失、消散。唯有其中一条,在游向某个看似是墙壁的方向时,发出了越发兴奋的嘶鸣声,并试图钻入其中。
“找到了!”
血鹰眼中精光一闪,“所有人,跟我来!攻击那个方位!”
他像一头找到了猎物踪迹的恶狼,带领着剩余的死士,向着那条血蛇指引的方向,发起了最猛烈的冲锋。
……
中枢石厅之内。
苏九儿正处在与能量潮汐对抗最激烈的时刻。
她的意识,仿佛被撕裂成了无数份,在痛苦的海洋中沉浮。
然而,就在血鹰施展“血祭寻路”秘术的瞬间,一股源自同类死亡的血腥与怨毒,穿透了迷宫的阻隔,清晰地传递到了她的感知之中。
“用活人献祭来破阵吗……真是……该死!”
苏九儿的心中,涌起一股冰冷的怒意。
这股怒意,非但没有让她迷失,反而像一剂强心针,让她那即将被痛苦淹没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依旧无法分心去改变迷宫的构造来阻挡血鹰。但她发现,随着“两心归一”的融合度越来越高,她对这座大阵的掌控,也正在从“宏观调控”,向着“精细入微”转变。
她发现,自己似乎可以动用这座大阵另一个被尘封了千百年的功能——监察。
“让我……看看……”
苏九儿强忍着神魂的剧痛,将自己的一缕意志,通过“星枢之心”,延伸了出去。
嗡!
她的“视野”,在瞬间被拉高、扩大了无数倍!
她“看”到了,在整个云州城的地底,密布着一张由无数能量线路构成的、比人体经脉还要复杂亿万倍的巨大网络。而在这张网络的各个角落,镶嵌着无数颗细如尘埃、却又与整个大阵心神相连的微小晶石。
它们,便是这座大阵的“眼睛”!
苏九儿心念一动,将视野锁定在了正在迷宫中快速突进的血鹰一行人身上。他们的位置、动向,甚至是每一个人的表情,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她的“脑海”中。
“原来如此……”她瞬间明白了血鹰的破局之法。
然而,当她尝试着将视野进一步扩大,想要看清整个地下空间的全貌时,接下来出现的一幕,却让她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通过“地底之眼”,她“看”到,在远离她所在的这座中枢神殿的、地底更深处的另一片被强大禁制所隐藏的巨大溶洞中。
苏天朝,正站在一座比血祭堂更加庞大、也更加邪恶的血池中央!
他的身边,还站着几个身披黑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祥与腐朽气息的神秘人。
他们,正在进行着某种比“血月降临”更加恐怖、更加邪恶的仪式!那座巨大的血池,仿佛一颗跳动着的、由纯粹的罪恶与鲜血构成的巨大心脏,正在疯狂地汲取着从大阵主网络中泄露出去的能量。
苏九儿惊骇地发现,苏天朝似乎早就料到了血祭堂可能会失控,甚至……血祭堂的启动,本身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一个用来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幌子”!
他留有后手!
他真正的目的,或许并不仅仅是掌控血月大阵那么简单!
这个石破天惊的发现,如同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苏九儿的神魂之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在这里慢慢地、被动地承受能量的融合。血鹰的逼近,苏天朝的后手,像两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利刃,逼着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选择!
“既然无法承受……那便……主动掌控!”
苏九儿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疯狂,也无比决绝。
她做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修士都为之骇然的决定。
她不再试图用自己的意志去“平衡”那狂暴的能量潮汐,而是反其道而行,主动地、毫无保留地,将自己那已经濒临破碎的神魂,彻底地、完全地,投入到了那片由星光与月华交织而成的、最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心!
不成功,便成仁!
她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以这两股代表着“秩序”与“生命”的本源力量为熔炉,以自己的神魂为剑胚,强行完成融合!
她要在这九死一生的淬炼中,铸就一个全新的、真正能够主宰这座大阵的——神魂!
“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屈意志的嘶喊,终于从苏九儿的口中迸发而出。
中枢石厅之内,以她为中心,那团原本还算稳定的星光与月华,瞬间失去了控制,轰然爆发!
璀璨到极致的、无法用肉眼直视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整个石厅!
庞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
整个地底空间,都随之开始剧烈地、仿佛末日降临般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