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云州城内,本应是万籁俱寂的时刻,今夜却显得格外不同。
天机阁的地下密室中,苏九儿已经从石床上坐起。在“月神泪”的帮助下,她恢复了部分神智,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但她那双清冷的眼眸中,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火焰。
关老已经将整个计划和盘托出,她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畏惧与退缩。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没有退路。身后是万丈深渊,前方是刀山火海,唯一的生路,只能靠自己杀出来。
“主人,我……我有点虚弱,可能帮不上您太多了……”小蓝的声音在她的识海中断断续续地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小蓝。”苏九儿在心中柔声回应,“好好休息,接下来,交给我。”
关老为三人分发了最后的装备。那是一种用不知名水兽的皮鞣制而成的黑色紧身衣,名为“避水衣”,不仅能隔绝气息,更能抵御水中剧毒与诅咒的侵蚀。另外,每人还分到了一把寸许长的、闪烁着寒光的“破阵锥”,用于破解一些小型的机关禁制。
端木云默默地穿上避水衣,然后开始仔细地擦拭他那柄陪伴多年的长剑。剑身在密室的长明灯下,反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一如他此刻的眼神。
整个密室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风雨欲来、决战将至的肃杀之气。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鸣叫声,顺着通风口传了进来。
“咕——咕——咕——”
三声清晰的猫头鹰叫,是“惊蛰”计划开始的信号!
关老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行动!”
他走到密室最深处的一面石壁前,双手结印,灵力涌动,启动了隐藏的机关。伴随着一阵沉闷的轰鸣,石壁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浓烈腥臭味的漆黑洞口。
下面,便是那条被废弃了数百年的、通往云州城地下世界的古老水道。
关老第一个跃下,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端木云紧随其后。苏九儿深吸一口气,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她踏上的,是一条通往地狱,或是通往新生的未知之路。
……
冰冷、粘稠、腥臭。
这是苏九儿进入水道后的第一感觉。脚下并非坚实的地面,而是没过脚踝的、如同糖浆般粘稠的暗红色液体。关老手中的一颗照明灵珠,只能照亮周围数尺的范围,更远处则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朽气味和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仿佛整个云州城所有的污秽与罪恶,都汇集在了这里。
这里,就是血月大阵的“血管”,是它输送生命力和怨气的通道。
“跟紧我,不要说话,用神念交流。”关老凝重的声音在两人脑海中响起。
三人呈一条直线,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脚下的血水不仅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其中蕴含的侵蚀之力。“避水衣”上不断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一层淡淡的黑气在衣物表面缭绕,显然正在被快速消耗。
“这些血水被诅咒了,我们的避水衣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关老提醒道。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越来越靠近城守府的方向,水中的怨气也变得越来越浓重。渐渐地,水面上开始出现一些难以名状的残骸,有人类的,也有动物的,都在血水中缓慢地沉浮。
突然,端木云猛地挥剑,一道凌厉的剑气斩向苏九儿身侧的黑暗中。
“嗤!”
一声轻响,一团由怨气和血煞之力凝聚而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血色魅影”,在剑气下尖啸着化为一缕青烟。它刚才正无声无息地扑向苏九儿,试图攻击她的神魂。
“都小心,这些东西没有实体,专门攻击神魂!”端木云低喝道。
危机接踵而至。越来越多的血色魅影从粘稠的血水中、从湿滑的墙壁上浮现,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朝着三人扑来。
队伍的阵型立刻发生了变化。关老手持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在最前方探路,罗盘上的指针不断摇摆,为他们指引着方向,并提前预警着隐藏在水下的恶毒阵法。端木云则主动退到队伍中间,长剑挥舞,一道道浩然的白色剑气纵横交错,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网,将大部分的魅影斩杀在数尺之外,牢牢地护住了最虚弱的苏九儿。
苏九儿强忍着体内诅咒带来的阵阵刺痛,努力保持着意识的清醒。她发现,当那些魅影靠近时,她体内的月神之力会本能地产生反应。她尝试着调动起一丝微弱的银紫色灵力,注入指尖,对着一只漏网的魅影轻轻一点。
一道微不可见的银光射出。
那只魅影仿佛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发出一声比被剑气斩中时还要凄厉百倍的尖啸,整个身体瞬间化为虚无。
月神之力,对这些污秽之物有着天然的、源自本源的绝对克制!
这个发现让苏九儿精神一振。她开始主动配合端木云,虽然她能调动的力量不多,但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高效,大大减轻了端木云的压力。
三人就这样在危机四伏的黑暗水道中,艰难地前行着。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带路的关老突然停下了脚步。
“到了。”他指着前方,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在照明灵珠的光芒下,水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被巨大的、刻满了血色符文的铁栅栏封住的巨大排水口。透过栅栏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后面是一个干燥的石室。那里,就是地图上标记的、通往血祭堂的秘密入口。
“这道‘血咒铁栏’是血月大阵的一部分,必须用纯粹的净化之力才能破开。”关老说着,便准备动手。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从栅栏后的黑暗中猛然传来。
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缓缓地从黑暗中浮现。那不是人类,而是一头被血月之力彻底魔化了的巨大玄龟!它的龟甲上布满了与铁栏上如出一辙的血色符文,四肢粗壮如石柱,头颅狰狞,一双眼睛竟是两团熊熊燃烧的血色火焰,散发出的气息恐怖而暴虐。
这,就是血祭堂的“守门人”!
“吼——!”
魔化玄龟显然也发现了他们,它猛地张开巨口,发出一声震彻整个地下水道的恐怖咆哮!强大的音波混合着灵力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让三人气血翻涌,苏九儿更是闷哼一声,差点栽倒在血水里。
更糟糕的是,这声咆哮如同最响亮的警报,瞬间触发了此地的警戒法阵!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头顶的地面上传来了无数急促的脚步声和强大的灵力波动,大量的守卫正在向这里飞速聚集!
他们被发现了!
关老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厉声喝道:“被发现了!我们没有时间了!端木云,你和我,拼死也要拖住这头畜生!”
他猛地转向苏九儿,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苏小姐,别管我们!用你全部的力量,强行净化这道‘血咒铁栏’!快!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前有气息恐怖的魔化玄龟,后有即将破门而入的无数追兵,而净化这道坚固的血咒铁栏,又需要消耗苏九儿本就所剩无几、用来压制诅咒的保命力量。
一瞬间,三人便陷入了生死一线的、前所未有的绝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