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的死寂,笼罩着庞大的地下空腔。
那尊太古魔神骸骨被重新加固的封印死死锁住,魔气内敛,眼眶中的幽光黯淡,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眠。只有封印自身缓缓运转发出的低沉嗡鸣,证明着时间的流逝。
刑天长老僵立在半空,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化神期的骄傲在那天地伟力面前被击得粉碎。他到手的机缘没了,还损失了弟子,更目睹了无法理解的存在。惊疑、不甘、恼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在他心中交织。他阴鸷的目光扫过昏迷在地、气息奄奄的端木云,又看向那座散发着令他心悸气息的封印。杀意仍在翻腾,但他不敢赌。那女子能与大地合一,谁能保证她没有留下后手?若再引动那力量…
“哼!”最终,他重重冷哼一声,强行压下所有情绪,拂袖转身,“我们走!”
残余的几名天剑宗弟子早已吓破了胆,闻言如蒙大赦,连忙跟上。梭形法器爆发出剑光,粗暴地撕裂头顶的岩层,迅速消失在地下。
夏王朝李文见最强的刑天都跑了,哪里还敢多待一秒。地下的经历让他彻底明白了这里的恐怖远超他的想象,什么魔神遗骨,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他手忙脚乱地招呼手下:“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甚至顾不上捡起掉落的那个镇魔瓶,带着人仓皇逃离。
转眼间,刚才还喧嚣混乱的地下空腔,只剩下百草谷药尘子、昏迷的端木云,以及那座沉默的封印。
药尘子长老缓缓站起身,苍老的脸上泪痕未干。他走到端木云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搭在其腕脉上。
这一探,让他脸色更加凝重。
经脉寸寸断裂,如同被碾碎的琉璃;丹田内的元婴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纹,几乎要消散;生命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更严重的是本源严重透支,几乎燃尽…这简直是必死之伤!
药尘子不敢怠慢,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打开后,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九彩霞光和浓郁生机的丹药静静躺在其中——九转还魂丹,百草谷镇谷之宝之一,有吊命续魂之奇效!
他小心翼翼地将丹药送入端木云口中,并以精纯温和的药力助其化开。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暖流,勉强护住了端木云最后一丝心脉和即将消散的元婴。
就在这时,药尘子惊讶地发现,端木云体内深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银绿色能量(星月辉光)竟然还在缓缓流转,如同最忠诚的卫士,自发地吸收着九转还魂丹的药力,艰难地维系着那一线生机,甚至还在尝试修复一些细微的损伤。
“奇迹…真是奇迹…”药尘子喃喃自语,眼中爆发出希望的光芒。有这股奇特能量护体,或许…真有救!
但他深知,仅靠丹药远远不够。如此重伤,必须借助百草谷那口传承了万年的“生命古泉”,集合数位长老之力,方有可能将其从鬼门关拉回来,并修复道基。
他不再犹豫,小心地背起端木云,祭起青玉药鼎,艰难地沿着原路返回。
当他背着端木云冲出地脉入口,重返地面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心中一酸。
阳光洒落,照亮了残破的云州城。但城中听不到劫后余生的欢呼,反而被一种巨大的、无声的悲恸所笼罩。所有的幸存者,无论男女老幼,都自发地披上了粗麻布,面向城市中央的祭坛方向,跪伏在地,低声啜泣着。
他们虽然不知道地下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在那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温暖、强大、慈爱的生命能量笼罩了全城,驱散了所有阴霾和伤痛,然后…他们敬若神明的圣女气息,就那样彻底消失了,仿佛化为了春风,化为了雨露,融入了他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而此刻,看到药尘子长老背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城主出现,人们的悲恸达到了顶点。
墨长老踉跄着迎了上来,老眼通红,声音沙哑:“药尘子长老…城主他…圣女她…”
药尘子面色沉重,缓缓将地下发生的一切,包括苏九儿化身地脉、修复封印的壮举,以及端木云为守护而重伤垂死的情况,简要告知。
听完叙述,墨长老和周围的幸存者更是哭成一片。
望着药尘子背上气息微弱、面如金纸的端木云,墨长老只觉得天旋地转,老泪纵横。他踉跄上前,颤抖的手不敢触碰,声音嘶哑得几乎泣血:“药尘子长老…城主他…圣女她…真的…”
药尘子面色沉痛,缓缓将地下深处那惊心动魄、最终以苏九儿化身地脉为代价的惨烈一战,简要道出。每说一句,墨长老和周围幸存者的脸色就苍白一分,悲恸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
“…苏姑娘大仁大义,舍身合道,修复封印,拯救了云州城,乃至天下苍生。端木道友为阻魔头,燃烧本源,重伤若此…”药尘子声音低沉,充满敬意与惋惜。
墨长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祭坛方向重重磕头,老泪纵横:“圣女…您走好…云州百姓,永世不忘您的大恩大德!” 身后,万千幸存者齐齐跪倒,哭声震天。
悲恸过后,是残酷的现实。墨长老强忍撕心裂肺的痛苦,看向昏迷的端木云,声音颤抖却坚定:“长老…城主…就拜托您了!云州城可以没有我这把老骨头,不能没有城主!求您…求您一定要救活他!” 他紧紧抓住药尘子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药尘子反手握住他枯瘦的手,郑重起誓:“墨长老放心!老夫以百草谷千年基业和药道声誉起誓,必倾尽全谷之力,动用一切资源救治端木道友!他不仅是云州城的希望,其身负之力与今日之义举,更关乎九州气运!我百草谷愿与云州城结为生死同盟,共担风雨!”
他当即提出:端木云即刻随他前往百草谷,接受最好的治疗。百草谷将派遣弟子常驻云州,提供丹药、灵种、技术,帮助重建城防,共同守护此地安宁,尤其是地下封印。
墨长老含泪应允,他知道这是唯一能救端木云、也能给云州城带来一线生机的选择。他迅速召集几位骨干,交代事宜,将守护家园、等待城主归来的重任扛在了自己衰老的肩头。
药尘子立刻取出一枚特制的传讯玉符,以神识将此地情况和需求紧急传回谷内,要求立刻开启生命古泉,召集所有长老待命。
他又从药鼎中取出大量珍贵的疗伤丹药、固本培元的灵液、以及适合云州土地生长的灵谷灵草种子,交给墨长老。并留下四名修为最高、最稳重的弟子,嘱咐道:“尔等留下,协助墨长老重建云州城,守护此地。遇事谨慎,以保全百姓和自身为要,随时与谷内联系。”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温润的玉符交给墨长老,玉符中封存着一缕苏九儿化光时散逸的、最纯净的生命气息和模糊的光影:“此物蕴含圣女最后的气息与意志,或能与地脉产生共鸣。妥善保管,危急时刻或能引动地脉之力,护佑一方。”
安排妥当,药尘子不再有片刻耽搁。他小心翼翼地将端木云抱起,放入那巨大的青玉药鼎之中。鼎内早已铺满了厚厚的、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疗伤灵草,浓郁的药气将端木云轻轻包裹,温养着他破碎的身躯和即将消散的元婴。
药尘子跃入鼎中,盘膝坐在端木云身旁,全力催动药鼎。
青玉药鼎发出柔和的光芒,缓缓升空。
地面上,所有幸存者都自发地聚集起来,仰望着那尊承载着他们最后希望的药鼎。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哭泣声和无数道充满祈盼、悲伤、祝福的目光。
墨长老带领众人,深深一拜。
“恭送城主!愿城主早日康复归来!”
“多谢药尘子长老大恩!”
青玉药鼎微微一颤,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撕裂云层,向着东方百草谷的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际。
云州城,暂时摆脱了覆灭的危机,却笼罩在巨大的悲伤和漫长的等待之中。阳光洒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残垣断壁间,已有嫩绿的新芽顽强地探出头来。
墨长老擦干眼泪,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声音沙哑却坚定:“乡亲们!圣女用生命守护了我们,城主为保护我们重伤远行!我们不能垮!拿起工具,清理废墟,播种灵谷,修建我们的新家!我们要让城主回来时,看到一个崭新的、更强大的云州城!”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种,已在废墟中埋下。
而东方,青玉药鼎之内,端木云依旧深度昏迷,唯有丹田深处,那一点微弱的银绿星火,仍在顽强地闪烁,吸收着九转还魂丹的药力和周围浩瀚的药气,如同在无尽黑暗中,执着地守护着最后一丝生命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