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宸宫的内殿,烛火被刻意拨暗了几盏,只余下朦胧的光晕,像一层薄纱般温柔地笼罩着床榻。
先前因朝政分歧、后宫琐事生出的那点微妙隔阂,在肢体相缠、温热气息交融的瞬间,早已如春雪般消融得无影无踪。
空气中还残留着龙涎香与沈复常用的墨香,混着两人身上相似的暖香,织成一张缠绵的网,将所有外界纷扰都隔绝在外。
怜舟沅宁的手指轻轻穿梭在沈复墨黑的长发间,指腹摩挲着发丝冰凉柔滑的触感,偶尔触到他后颈细腻的皮肤,能感受到他因这细微触碰而微微绷紧的肌理。
她的指尖顺着发丝下滑,掠过他线条流畅的肩颈,灵巧地勾住他里衣的系带——那系带是她亲手为他挑选的冰裂纹锦缎,此刻在她指间轻轻一扯,便松了开来,露出他结实却不虬结的胸膛。
“益远……”她低唤,声音带着事后未散的慵懒与沙哑,尾音微微上挑,像羽毛般搔在沈复心尖。指尖则顺着他微微汗湿的脊背下滑,掠过他腰际时,刻意加重了几分力道,感受着他腰线骤然收紧的弧度。“还跟朕生气么?”
沈复将她揽得更紧了些,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且温存:“臣侍不敢,也……从未真正生气。”
他只是心痛,痛于自己的身份不得不将她推开,更痛于她因此而生的疏离。
如今这般肌肤相亲、心跳相闻的真实感,足以抚平所有不安。
“是朕任性了。”怜舟沅宁叹息般承认,仰头在他喉结处落下一个轻吻,感受到他瞬间绷紧又放松的身体,“以后……若非必要,朕少去旁人那里。”
沈复没有回答,只是以更深的拥抱回应,手臂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他深知帝王承诺的脆弱,也明白后宫牵绊的复杂,但此刻,他愿意暂且放下所有顾虑,沉溺在这份难得的温情里。
他微微翻身,将她更稳妥地护在身下,阴影笼罩住她的眉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吻却细密得如同春雨。
从她的眉心开始,轻轻啄过,像是在安抚她过往的委屈;再落到她的眼尾,吻去她可能存在的泪痕;而后是唇瓣,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慢慢加深这个吻,直到她呼吸渐促,才缓缓移开,转而吻向她的颈侧,在她敏感的锁骨处留下一个浅淡的印记。
帐幔被两人的动作带得轻轻摇晃,红烛的火焰偶尔跳动,将纠缠的身影映在纱帐上,忽明忽暗。空气中的温度渐渐升高,呼吸声、心跳声与偶尔溢出的轻吟交织在一起,织就一夜旖旎,连窗外的月光都似被这温情感染,悄悄透过窗棂,洒下一片温柔的银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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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怜舟沅宁神清气爽地去上朝,沈复虽有些疲惫,但眉宇间连日来的郁色一扫而空,亲自为她整理好朝服冠冕。
朝堂之上, 倒是一切如常。直到兵部呈上西境军报。
“陛下,许贵卿在西境大营,已将新编骑兵操练得井井有条,军容整肃,士气高昂。”
兵部尚书先是禀报了喜讯,随即语气转为凝重,
“只是……西部毗邻的墨勒国,近来时常派遣小股骑兵骚扰我边境村镇,抢夺粮食牲畜,虽未造成大患,但其行径如同蚊蝇,甚是烦人。许贵卿已数次率兵出击驱赶,均有斩获。”
墨勒国?怜舟沅宁微微蹙眉。此国疆域不大,国力远逊凤伶,以往还算安分,如今怎会频频挑衅?许清风用兵如神,对付这等小股骚扰自然不在话下,但她心中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墨勒国背后,是否有人指使?或是另有图谋?
这念头一闪而过,因其他政务亟待处理,她暂且压下,只吩咐兵部密切留意西境动向,若有异动,即刻来报。
散朝后,怜舟沅宁心中仍萦绕着西境之事,信步走在宫道上。
盛夏的阳光已有些灼人,她正想快步回昭宁殿,却听得一旁临水的曲廊深处,传来一阵清越空灵的琴音。
下朝后,已是巳时三刻,夏日骄阳似火,炙烤着汉白玉铺就的宫道,空气中弥漫着灼人的热浪。
怜舟沅宁乘着龙辇,正欲返回昭宁殿处理积压的奏章。
行至御花园附近一处较为僻静的宫道时,却见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着浅碧色夏衫的身影正微微俯身,似乎在寻找什么。那人身姿清瘦,气质温文,在炽烈的阳光下,宛如一株挺秀的翠竹。
龙辇渐近,那身影闻声直起身,转过来,露出一张清俊儒雅的面容,正是前些日子刚入宫的璋侍云隐逸。
这些日子总是事忙,未曾召幸他,想来是自己找来了。
他见到龙辇,似乎吃了一惊,连忙退至道旁,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臣侍云隐逸,恭请陛下圣安。”
怜舟沅宁示意停下龙辇。她对这云隐逸印象不深,只知他出身寒门,以文采闻名,入宫后便一直颇为安静,不争不抢。
“平身。这般酷暑,云璋侍在此做甚?”怜舟沅宁随口问道,目光落在他因弯腰而略显凌乱的衣襟和额角细密的汗珠上。
云隐逸站起身,依旧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他双手奉上一卷有些古旧的书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
“回陛下,臣侍方才从此处经过,袖中这本《山河舆志注疏》不慎滑落,此书是臣侍家传,虽非珍本,却是先父遗物,臣侍一时心急……惊扰圣驾,臣侍万死。”
《山河舆志注疏》?怜舟沅宁心中微动。此书并非常见典籍,乃是前朝一位地理大家所着,对山川地势、风土人情记载极为详实,于军政大有裨益,她曾在皇家藏书楼中见过残本,一直想寻全本而不得。
“无妨。”她语气缓和了些,“此书……朕倒是有所耳闻。”
云隐逸眼中适时地闪过一丝亮光,仿佛遇到了知音,语气也带上了几分读书人谈及心爱之物的热切:“陛下竟也知道此书?此注疏版本独特,对西域诸国诸如墨勒等国的记载,尤为详尽,见解颇深。”
墨勒国?
怜舟沅宁眸光一凝,方才朝堂上的那点疑虑再次浮现。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哦?云璋侍对墨勒国也有研究?”
“臣侍不敢当研究,只是闲来无事,喜读杂书,略知皮毛。”
云隐逸谦逊道,随即话锋微转,带着几分自然的关切,
“方才见陛下下朝,眉宇间似有凝思之色,可是为西境墨勒国之事烦忧?臣侍愚见,此等小国,如附骨之疽,虽不致命,却需寻其根源,方可根治。一味驱赶,恐非长久之计。”
他这番话,说得极有分寸,既展现了见识,又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关心,丝毫不显逾越。
怜舟沅宁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个云隐逸,倒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她正值用人之际,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需要耳目和智囊。此人既有才学,又似乎懂得审时度势……
夏日炎炎,此处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云隐逸手中那卷书,又瞥见他被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淡淡道:“此处日头毒辣,云璋侍既寻回了书,便随朕到就近的亭阁中歇歇脚,也好与朕分说分说。”
“臣侍遵旨。只是……前方不远便是臣侍所居的‘竹意轩’,虽简陋,却胜在清幽凉爽,备有清茶。若陛下不弃,可移驾稍坐,臣侍也好将书中要点,细细禀于陛下。”
似乎是很合理的理由。
“也好。便去你宫中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