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后一连数日,后宫平静的怕人。养病的养病,疗伤的疗伤,连顾元丞都整日推脱称头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旁人也就罢了,只是许清风许久不到昭宁殿,怜舟沅宁倒是觉得很不应该。毕竟许易之这个人平日若没什么事,巴不得每天都要来找她。
反常,真是反常。
于是刚将折子批完,怜舟沅宁便决定自己亲自去骁骑宫寻一趟许清风。
—骁骑宫—
庭院中,许清风正在练剑,一身劲装,看上去干练潇洒。
持着剑锋的动作,却丝毫没了往日的利落,反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滞涩。抬臂、拧腰、踏步……每一个动作都格外谨慎。
洛寂千叮咛万嘱咐,嘱他需小心谨慎,不可剧烈运动,亦要避免跌打碰撞。只是这样想着,挥出去的剑招绵绵软软,真是没意思。
“唉……”他懊恼地停下,下意识地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眉头皱得死紧,不能痛快地练剑,日子真是没有意思。
就在这时,宫门处传来通传:“陛下驾到——”
许清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注入了活力。他下意识想飞奔过去,脚步刚抬,又猛地想起什么,硬生生刹住,改成一种略显别扭的快步迎上前,脸上带着混合着欣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臣侍参见陛下。”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却比平时软了几分。
怜舟沅宁没有着帝王服饰,只穿了一件耦合色的齐胸襦裙,步履从容地走进来,目光扫过他微皱的衣襟和丢在一旁的木剑,低声道,“起来吧。在做什么?不知是谁惹恼了贵卿啊?”
许清风抬起头,对上她含笑的眼眸,那股憋闷的委屈感更浓了。
他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像是终于找到可以倾诉的人,往前蹭了一小步,几乎要贴到怜舟沅宁身前。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注意,这才微微踮起脚,凑到怜舟沅宁耳边。
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紧张拂过她的耳廓,许清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羞涩和不确定,轻轻道:“沅宁……我……我似乎……有孕了。”
刚说完这话,他猛地后退一步,蓦然红了耳根,一双大眼睛看着怜舟沅宁眨啊眨。
怜舟沅宁的呼吸微微一滞,尽管平日里嘴上总说要和许清风生个小皇女,但亲耳听到他带着羞意和喜悦的确认,一股巨大的欣喜瞬间涌上心头,如暖流般熨帖了连日来因后宫风波而紧绷的心弦。
“当真?多久了?太医怎么说?”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依旧平坦的小腹,眼睛不自觉地打量着他孕像尚且不显的身体。
“洛寂说,快一个月了。胎气……很稳。”许清风被她手掌的温度隔着衣物熨帖着,脸上更热了,甚至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杆。
“太好了,易之。”怜舟沅宁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习字:如今又将为人父母……实在是让人欢喜。
这份喜悦却只持续了片刻,一丝阴霾便悄然爬上怜舟沅宁的心头。自后宫之中,明枪暗箭,防不胜防,沈复有孕以来,已是遭了不少阴谋算计。
然许清风性子赤诚、心思不深,如何能应对宫中算计?
“清风,”怜舟沅宁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变得郑重,“你有了身孕,这是天大的喜事。只是……”
许清风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眼中的光芒也收敛了些,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语气郑重,“你不必担心我,我自会小心的!”
“朕……不放心。”怜舟沅宁的眼眸微微颤动,“你这是初次有孕,若呆在宫中……朕想着……”
“那……陛下想如何安置臣侍?” 他低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不想离开沅宁,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西境军报,近来西戎小股游骑屡犯边关,滋扰百姓。朕命你,以贵卿身份,代天巡狩,即刻启程前往西境大营,督练新军,整饬边防!”
去西境?练兵?许清风知道她是在为自己谋划。
西境大营,远离都城,且远离后宫纷扰。昔日许家曾在那里驻军多年,军纪严明,上下皆是许清风母亲的心腹旧部。在那里,无人能轻易伸手加害。且军务不重,不必他亲自冲锋陷阵,只需坐镇中军,操演布阵,指点军务即可。
“你到了那里,能够活动筋骨、舒展胸怀,总好过在这宫墙之内束手束脚,还提心吊胆。且一去一回,约莫半年,到了那时,胎像也已稳固……”
许清风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有接话。
怜舟沅宁的声音更柔和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朕会派最得力的太医随行,护卫也由你亲信的精兵担任。等日后,朕亲自去迎你,朕……我保证。”
“我不是在意那些……”许清风停了思考,亮亮的眼睛转向她,“我是在想,若我不在丹枫城,那些老臣欺负你怎么办?会不会有人算计?”
怜舟沅宁都没想到他想的竟是这些,故作生气的用拳头捶了捶她的胸口,“原来在许贵卿心里,朕这么没用啊。你也不想想,昔年文考武试,朕哪样不是第一?”
他听得出她想让自己宽心,可是又怎么能真的不忧心,良久,他才挤出个笑容道,“臣侍遵旨!陛下放心,臣侍定当护好自己,也护好……我们的孩儿。西境军务,臣侍必不负所托!但是……”
“陛下也需允诺我,一定要珍重自身,莫要让臣侍忧心。”
“朕答应你。”
怜舟沅宁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神情严肃了些许。
将许清风安置妥当后,让人忧心的便是在镜宸宫养伤的陈清策了。
好在陈清策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又有许清风从千嶂关带来的那几根固本培元的百年大山参吊着,意识也清醒不少。只是夜里浅眠的时候总是做噩梦,有时甚至会喊出声。
在旁人的宫殿里住着终归不习惯,尤其看到身怀六甲的沈复挺着大肚子亲自照料自己时,陈清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于是便主动让沈复将自己挪回静心阁去。
沈复虽不放心,但是想着病人的心思最是重要,便也没有阻拦,只是让静檀将自己私库里那些滋补养身的药材通通搬去了静心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