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兰香得了侄儿有孕的消息,没有几日便到了丹枫城内,不日便将入宫觐见。
为着这个原因,慕容珩这位并不算太得圣心的才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赏赐如流水般送入寝殿中,陛下甚至连续两日召他伴驾至深夜,俨然一副新宠在握的景象。
这日午后,怜舟沅宁便在慕容珩宫中批阅奏章。
他安静地陪侍在侧,时而为她研墨,时而递上一盏温度刚好的参茶。
尽管有孕是假的,她的爱也是假的,但是慕容珩此时此刻便真的觉得,他喜欢这样陪在她身边。
“陛下,仔细眼睛。”见怜舟沅宁揉了揉眉心,慕容珩适时地将一盏清肝明目的菊花茶推近,声音放得轻缓。
怜舟沅宁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垂下眼睫,姿态恭顺,恰到好处地流露出被隆宠滋养出的、却又不敢过分张扬的喜悦。
怜舟沅宁不免觉得他演得的确不错。
“嗯。”
她淡淡应了一声,接过茶盏,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慕容珩像是被烫到般微微一颤,随即耳根泛起一丝薄红,将手缩回袖中。
怜舟沅宁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只随意问道:“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不适?”
“劳陛下挂心,臣侍一切都好。”慕容珩轻声回答,手下意识地虚抚上小腹,那里虽并非真的有个孩子,他却做得如同真有了数月身孕一般,“只是偶尔有些倦怠,想来是正常的。
“既如此,便好生歇着,缺什么只管让内务府送来。”
“是,谢陛下恩典。”慕容珩躬身谢恩,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般虚假的温存,于他而言,既是贪恋,也是煎熬。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宫人恭敬的问候:“昭殿下安。”
是明昭刚跟着教她识字的师傅新学了些字,过来给母皇请安。
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穿着精致的宫装,像个小玉人儿。
她先规规矩矩地给怜舟沅宁行了礼,然后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看坐在一旁的慕容珩,又看向怜舟沅宁,奶声奶气地说:“母皇,您又在慕容殿下这里呀。”
怜舟沅宁放下朱笔,对她招招手:“昭儿,过来。”
明昭立刻小跑过去,依偎在母亲腿边。怜舟沅宁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目光柔和了些许。
明昭仰着小脸,看看母皇,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镜宸宫的另一角——那是她父君沈复居住的正殿。
她抿了抿小嘴,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没忍住,扯了扯怜舟沅宁的龙袍衣袖,声音小小的,带着不解:“母皇,您最近常来慕容殿下这里,可是……可是父君他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孩童的世界单纯直接,她只知道,母皇来看她和慕容珩的次数多了,去看父君的次数却少了。
父君总是待在正殿里,很少出来,偶尔见到,眉宇间也总是带着她看不懂的沉郁。
怜舟沅宁闻言,抚摸着女儿头发的手微微一顿。
慕容珩立刻识趣地站起身,柔声道:“陛下,臣侍有些乏了,想进去歇息片刻。”
怜舟沅宁点了点头,慕容珩便躬身退入了内室,将空间留给了母女二人。
殿内只剩下怜舟沅宁和明昭。她将女儿抱到膝上,看着那双酷似沈复的、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该如何向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解释朝堂的博弈、后宫的算计、以及她与沈复之间那因身份、责任和过往而生的、无法言说的隔阂。
她沉默了片刻,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温和:“没有。你父君……他做得很好。”
明昭眨了眨大眼睛,更加困惑了:“那母皇为什么不多去看看父君呢?父君一个人……昭儿觉得,他好像不太开心。”
女儿稚嫩的话语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中了怜舟沅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她何尝不知沈复的处境与心境?
自请禁足是他自己的选择,可这选择背后,又何尝没有她的默许与推动?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东西,他们不能只是这世间最寻常的一对夫妻,而该是凤伶的帝王与凤君。
她将明昭搂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女儿的头顶,目光投向窗外镜宸宫正殿的方向,那里殿门深锁,寂静无声。
“母皇有母皇的考量。”她最终只能给出这样一个模糊的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昭儿还小,有些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明昭似懂非懂,但能感觉到母皇情绪的低落,她乖巧地不再追问,只是伸出小手,学着母亲平时安抚她的样子,轻轻拍了拍怜舟沅宁的后背,软软地说:“母皇不伤心,昭儿陪着您。”
女儿的安慰让怜舟沅宁心头一暖,又夹杂着更多的酸涩。她亲了亲明昭的额头,将那些纷繁的思绪压下。
“好,昭儿最乖。”她抱着女儿,感受着这片刻的温情。
“那母皇,若是谌殿下和云殿下都为母皇生了皇妹,那母皇还会如今日一般疼爱昭儿吗?”
明昭这句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怜舟沅宁微微一怔,随即心底泛起一丝复杂的怜爱。
她将女儿的小脸轻轻捧起,直视着那双纯净无垢、带着一丝不安的眼睛。
“傻昭儿,”她的声音放得极柔,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你是母皇的第一个孩子,是母皇的掌上明珠。无论将来有多少皇妹皇弟,你在母皇心中的位置,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无人可以取代。母皇对你的疼爱,绝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减少分毫。”
她的话语坚定而温柔,如同最郑重的承诺。明昭仰着小脸,仔细看着母皇的眼睛,似乎在确认这话里的真假。
“嗯!昭儿相信母皇!”
她伸出小手指:“那我们拉钩!”
怜舟沅宁被女儿稚气的举动逗得唇角微扬,配合地伸出小指,与那软乎乎的小手指勾在一起。“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