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弈的脚步停住，侧过的脸上那抹笑意加深了几分，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
“明智的选择，林晚小姐。”他转回身，语气依旧轻松，但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不过，在那之前，我觉得你需要先处理一下个人卫生和……精神状态。”他意有所指地扫了眼我狼狈的衣着和苍白的脸色，“而且，刚应付完黑无常，你确定不需要一点时间缓缓，顺便……想想怎么完成你接下来的‘KpI’？”
他提到“KpI”三个字时，带着一种玩味的调侃，却精准地戳中了我的痛处。
是啊，黑无常给的“戴罪立功”不是开玩笑的。甲级任务……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我现在状态极差，寂又沉睡了，当务之急是找个安全的地方恢复一下，然后想办法应付地府那边。
“路径的信息，以及初步的‘帮助’，等你准备好，我们可以再约时间详谈。”谢无弈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十分“贴心”地说道，“至于联系方式……”
他手指微动，一张材质奇特、非纸非帛的黑色卡片凭空出现，轻飘飘地飞到我面前。卡片上没有任何花纹文字，只有一股极其微弱的、与他同源的能量波动。
“需要找我时，注入一丝你的力量即可。”他解释道，“当然，仅限于‘需要做出选择’之时。闲聊和求助，我可不管售后的。”
我接过卡片，触手冰凉，却奇异地让我有些躁动的心绪平稳了一丝。我将卡片小心收好，这可能是通往生路的钥匙，也可能是催命符。
“后会有期，林晚小姐。”谢无弈冲我笑了笑，身形向后微微一退，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一般，悄无声息地消散在胡同的阴影之中，再无半点痕迹。
来得诡异，去得神秘。
我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深究谢无弈来历和目的的时候，活下去，撑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着走出这条差点成为我埋骨之地的胡同。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城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
我不敢回之前租的房子——那里肯定不安全了。白辰的人、那些玄门修士，甚至地府，都可能找到那里。
我在老城区七拐八绕，凭着之前做临时鬼差跑任务时对地形的熟悉，找到了一处早就废弃待拆迁的破旧楼宇。这里阴气重，气息杂乱，反而能很好地掩盖我自身的波动。
找了个相对完整的房间，用捡来的破木板勉强挡住漏风的窗户，我一屁股瘫坐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痛。煞气几乎耗尽，丹田处空空荡荡。最要命的是脑海里那片死寂——血契另一端，寂的存在感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只有一丝极其细微的联系，证明他还没有彻底消散。
“寂……”我下意识地在心里呼唤，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片虚无的沉寂。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孤独感，悄然攥紧了我的心脏。
从挖错坟到现在，虽然整天鸡飞狗跳、吐槽不断，但潜意识里，我知道有个大佬（哪怕是个残的）跟我绑在一起，虽然毒舌又嫌弃我，关键时刻却总能……嗯，虽然方式比较坑爹，但确实救过我。
现在，他真的沉寂了。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而我，要独自面对地府的甲级任务、白辰的追杀、玄门的敌视，还有一个神秘莫测、不知是敌是友的谢无弈抛来的“选择”。
压力大得让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第一次感到有些无助和茫然。
不行！林晚，振作点！
我猛地抬起头，狠狠抹了把脸。沙雕也好，倒霉也罢，能活着才是硬道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连煎饼果子都啃不上了！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然后搞清楚地府那边所谓的“甲级任务”到底是什么鬼！
我尝试运转那部得自罪渊、能消化煞气的无名功法。功法刚一运转，四周稀薄的、游离的阴煞之气便如同受到牵引般，缓缓向我汇聚而来，透过皮肤渗入体内。
过程依旧有些刺痛，但比起最初修炼时那种撕裂感已经好了太多。一丝丝微弱的力量开始重新在干涸的经脉中流淌，滋养着疲惫不堪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丹田内重新汇聚起一小团稳定的煞气，我才缓缓停止运功。身体依旧虚弱，但至少有了点自保之力。
就在这时，我怀里那块地府标配的、劣质的鬼差通讯符箓突然震动了一下，散发出微弱的乌光。
来了！地府的任务指令！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块冰冷的玉符掏出来。神识探入，一段冰冷格式化、毫无情绪的信息直接涌入我的脑海：
【无常司谕令：临时鬼差林晚】 【任务等级：甲柒】 【任务地点：江城西郊，废弃‘明辉生物研究所’】 【任务目标：调查该区域异常阴气爆发根源，清除所有不稳定灵体及异常现象，评估潜在风险等级。】 【任务时限：即刻起，十二时辰内。】 【附注：该区域近期怨念浓度异常攀升，已有多名误入者精神失常或失踪。怀疑有强大怨灵聚合体或异界缝隙产生的可能。谨慎处理，随时通过通讯符箓汇报进展。若事态失控，可申请支援（但未必及时）。】
信息后面，还附赠了一个简陋的、像是随手画的地图坐标。
明辉生物研究所？这地方我好像有点印象。几年前出过大事，好像是什么实验事故死了不少人，后来就废弃了，一直有闹鬼的传闻。没想到阴气居然爆发到需要地府评定为“甲柒”级别了？
还异界缝隙？地府真是看得起我！这明摆着是让我去探雷啊！
还申请支援未必及时？不就是让我自生自灭吗！
我心里把黑无常和地府官僚体系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身体却很诚实地站了起来。
不去？那就是违抗命令，黑无常估计下一秒就能拎着勾魂索来找我“谈心”。
去，可能九死一生；不去，十死无生。
这根本没得选。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可怜的装备：一根时灵时不灵的哭丧棒（现在看起来蔫了吧唧），几张最低级的驱邪符（对付小怨灵还行，甲级任务？呵呵），还有那块通讯符箓（主要功能可能是汇报遗言）。
哦，对了，还有怀里那个凉透了的、被寂咬过一口的煎饼果子。
我拿出来，看着那个缺口，犹豫了三秒。
然后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就算是上路饭也得吃！
凉掉的煎饼口感硬邦邦的，但我嚼得特别用力，仿佛在嚼地府那帮官僚的骨头。
吃完煎饼，感觉身体暖和了一点（心理作用可能更大）。我拍了拍身上的灰，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怕个球！甲级任务又怎么样？我林晚挖过仙君的坟，怼过地府的官，身体里还住着个老古董，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不就是个废弃研究所吗？闯了！
我根据玉符里的坐标，趁着夜色，向西郊赶去。越是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中的阴冷怨气就越是浓重，甚至带着一股淡淡的、难以言喻的……腐败腥气。
远远地，看到那片被高大锈蚀铁网围起来的建筑群轮廓时，我的心沉了下去。
那哪里只是阴气重？
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灰色怨气如同一个倒扣的碗，将整个研究所区域笼罩在内，怨气之中，隐约传来无数痛苦、绝望、疯狂的哀嚎和呓语，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怨气的浓度和规模，远超我之前处理过的任何灵异事件！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怨灵聚合！黑无常给我的信息绝对有所保留！这地方绝对有大问题！
我躲在铁网外的一棵枯树后，仔细观察。怨气遮蔽了视线，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但那翻滚的怨气中，偶尔会闪过一道极其细微的、不同于怨气的、暗红色的流光。
那是什么？
我凝神感知，从那暗红色流光中，感觉到了一种熟悉又令人心悸的波动——精纯、暴戾、充满毁灭欲望。
是罪渊煞气！虽然很淡，但绝不会错！
这个研究所的异常，竟然也和罪渊有关？！
难道……白辰的势力已经渗透到这里了？还是说，这里本身就是他们某个实验场所？
就在我心神震动之际，一道微弱至极、却带着一丝急切警告意味的意念，如同钢丝般猛地绷紧，透过那几乎断绝的血契联系，骤然传递到我脑海！
是寂！是他残留的意识在警告我！
几乎在同一时间！
我身后，那片浓郁的、翻滚的怨气壁垒，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向内一扯，骤然裂开了一道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缝隙之内，不再是漆黑的怨气，而是露出一条冰冷、布满陈年血污的走廊景象！走廊深处的黑暗里，传来“咚……咚……咚……”的，仿佛有什么沉重东西在被拖行的声音，由远及近！
那缝隙，就像一张悄然张开、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巨口！
而我脑海中断断续续的警告之意，变得更加急促！
‘危……险……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