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剧痛。
灵魂被撕裂后又粗暴缝合般的剧痛,是林晚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形的伤口,让她恨不得再次昏死过去。
她发现自己依旧躺在营地后方简陋的床铺上,周围是鬼兵们忙碌穿梭的脚步声、法术的轰鸣声、以及护罩外畸变体永不疲倦的嘶吼和撞击声。战斗显然还在继续,而且听起来更加激烈了。
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手腕处那枚铜钱传来的、越来越灼热、越来越急促的滚烫感!
就像有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按在她的脉搏上!
与之相伴的,是一股清晰无比、带着某种古老急切情绪的意念,如同最尖锐的锥子,持续不断地凿击着她昏沉的意识:
“……来……快来……” “……时间……不多了……” “……他在……等待……”
方向明确地指向营地深处——那片被黑暗和混乱能量笼罩的封印泄漏核心区!
更让她心惊的是,丹田内那缕连接“寂”的血契,也正以一种极不稳定的频率疯狂震颤着!
“寂”那原本陷入死寂的意识,似乎被这来自深处的呼唤和铜钱的异动强行搅动,在无尽的沉睡中挣扎、抗拒,传递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巨大痛苦、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恐惧?的混乱情绪。
这种情绪通过血契强烈地感染着林晚,让她心慌意乱,坐立难安。
(承)
“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温柔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晚转过头,看到青芷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前线营地,正蹲在一旁照料其他受伤的鬼兵。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这里的恶劣环境和对她的消耗也很大。
“青、青芷姑娘……”林晚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全身散架般的疼痛打败。
“别动。”青芷连忙按住她,指尖泛起温润的绿光,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缓解着她的痛苦,眉头却越皱越紧,“你的魂体损伤比我想象的更严重,那种力量……以后绝不可再轻易动用。”
她看了一眼林晚那烫得几乎要冒烟的手腕,和那枚不断发出微弱嗡鸣的铜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和凝重:“这是……?它似乎被某种同源的气息强烈吸引着……来自那个方向?”她也看向了营地深处。
林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问道:“青芷姑娘,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我的铜钱……还有我……感觉很不舒服……”
青芷摇了摇头,脸色凝重:“不清楚。封印核心区域已经完全被混乱的能量和畸变体占据,之前派进去的侦察小队无一返回。谢爷和范爷之前尝试突进过一次,也被逼了回来,只说里面的能量属性极其诡异复杂,并非单纯的罪渊煞气,还混杂着别的……更古老、更不祥的东西。”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背后引导着那些畸变体,它们的攻击很有章法,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或者阻止任何人靠近深处。”
守护?阻止靠近?
铜钱的呼唤、“寂”的痛苦反应、青芷的警告……这一切都指向那片死亡禁区!
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去,可能是死路一条;不去,这铜钱和“寂”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内外交迫的焦虑逼疯了!
就在这时,范无救和谢必安拖着略显疲惫的身躯退了回来,显然刚才又是一轮恶战。
“妈的!这些鬼东西越来越难缠了!根本杀不完!”范无救骂骂咧咧地灌下一口散发着阴气的药剂。
谢必安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落在了林晚那异常显眼的、发烫的手腕上,以及她脸上那无法掩饰的焦虑和痛苦。
他冰冷的目光微微一凝,走了过来。
“你的状态不对。”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并非询问,而是陈述。
林晚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记仇了,急忙抬起手腕,将那烫人的铜钱展示给他看,语无伦次地道:“谢爷!它……它一直烫!一直叫我进去!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叫它!还有……还有‘他’……也很痛苦……”
她不敢直接说“寂”,只能用“他”来代替。
谢必安的视线在那铜钱上停留了片刻,又看向林晚那双充满惊惶的眼睛,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范无救和青芷都有些惊讶的举动。
他伸出手,并非去碰触铜钱,而是虚按在林晚的手腕上方,闭目感知起来。
片刻后,他睁开眼,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和……更加深沉的凝重。
“同源召唤。”他吐出四个字,看向范无救,“而且强度还在增加。再这样下去,不等外面的畸变体攻破防线,她可能会先被这股召唤之力撕裂魂体。”
范无救吓了一跳:“这么严重?!”他凑过来看了看林晚那痛苦的表情和越来越烫的铜钱,挠了挠头,“那咋整?咱们又进不去!”
谢必安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黑暗的核心区域,眼神闪烁,似乎在急速权衡着什么。
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范无救:“不能强攻,只能潜入。”
“潜入?怎么潜?飞进去还是挖地洞?”范无救一脸“你逗我”的表情。
谢必安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旁边地上那艘被林晚之前吸收煞气时无意识修复了一些、但依旧残破的幽骨舟?
他走到幽骨舟旁,蹲下身,苍白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古老苍白的骨片。
“或许……它可以。”
范无救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啊!这玩意是‘叛徒之舟’!它的核心材料来自‘万骸归寂之湖’,对坟场这种环境有天然的隐匿性!而且它现在认这丫头为主(?),能一定程度上屏蔽和模拟那些混乱能量!”
但随即他又皱起眉:“可是这船损毁太严重了,根本动不了啊!而且目标太大……”
“不需要它动。只需要它的‘壳’和‘气息’。”谢必安打断他,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用它做掩护,我带她进去。”
(转)
计划简单而疯狂。
利用幽骨舟残骸对坟场环境的特殊适应性,将其作为移动掩体。由谢必安以自身力量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式的推动和掩护,林晚则负责提供精确的“导航”——依靠铜钱越来越强烈的感应,指引方向,避开能量最狂暴的区域和畸变体最密集的巢穴。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幽骨舟的隐匿能力,赌谢必安的实力,赌林晚的感应,更赌那深处的东西,不会立刻将他们撕碎。
没有时间犹豫。林晚手腕上的铜钱已经烫得快要燃烧起来,血契那端的“寂”传来的痛苦波动也越来越剧烈。
在范无救和青芷担忧的目光中,残破的幽骨舟被立起,像一口巨大的棺材,将林晚和谢必安笼罩其中。
舟内空间狭窄而压抑,充满了骨骼特有的冰冷气息和淡淡的煞气。林晚和谢必安几乎紧贴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冰冷温度和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谢必安面无表情,一只手按在骨舟内壁,源源不断的精纯阴气注入其中,激发着骨舟表面那些古老的符文,使其散发出微弱的、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灰白光晕。另一只手,则虚扶在林晚的后背,既是保护,也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指路。”他冰冷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铜钱的感应上。
“左前方……三十度……能量乱流较弱……” “停!右边有大量畸变体聚集……” “向下……下面有一条废弃的能量管道,可以绕过正面……”
她闭着眼,凭借着铜钱传来的微弱指引,如同在雷区中摸索前行,每一次开口都声音干涩,紧张得手心冒汗。
谢必安则完美地执行着她的指令,操控着骨舟以一种近乎鬼魅的方式,在黑暗、混乱、充满危险的废墟中悄无声息地穿梭。时而短距离瞬移,时而紧贴着扭曲的岩壁滑行,时而又潜入充斥着腐蚀性能量的地下管道。
过程惊险万分。有几次,骨舟几乎是擦着巨大畸变体的触手掠过;有一次,一道失控的能量洪流差点将骨舟掀翻;还有一次,他们误入了一个布满诡异吸盘陷阱的区域,谢必安不得不爆发力量强行斩断那些追来的触手,嘴角溢出了一丝淡银色的血迹。
林晚的心始终提着,她能感觉到谢必安的力量在快速消耗,也能感觉到骨舟的承受力正在接近极限。
但铜钱的指引越来越清晰,那股呼唤感越来越强!
终于,在穿过一条尤其漫长、粘稠、散发着恶臭的管道后,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似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空腔的中心,并非想象中的封印核心,而是一片……漆黑如墨、寂静无声的湖泊?
湖水粘稠得如同石油,没有一丝波纹,也倒映不出任何光线,只是不断地散发着一种比罪渊煞气更加古老、更加沉凝、更加令人绝望的死寂气息!
而在那片黑色湖泊的岸边,竟然……斜斜地插着一艘船!
一艘通体由某种苍白如玉、却又布满暗红色血丝状纹路的巨大骨骼炼制而成的……古船?
这艘古船比幽骨舟大了十倍不止,造型更加古老狰狞,船首是一个仰天咆哮的未知巨兽头骨,船身两侧延伸出无数尖锐的骨刺,虽然破损严重,半截船身都埋在黑色的湖岸淤泥里,却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和……悲凉?
林晚手腕上的铜钱,在这一刻烫到了极致!嗡鸣声变得尖锐而急促,甚至主动拉扯着她的手腕,想要飞向那艘古老的古船!
而她丹田内的血气,也如同沸腾般炸开!
“寂”的意识仿佛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了无声却剧烈无比的震颤和共鸣!
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熟悉、亲切、以及……刻骨铭心的痛苦与愤怒,如同海啸般通过血契冲击着林晚的心神!
就是这里!就是这艘船!
(合)
“就是这里……”林晚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和震撼而颤抖。
谢必安也看到了那艘巨大的古船,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之色!
他显然认得这艘船!
“……‘骸骨方舟’……”他几乎是无声地吐出了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传说中……叛逆者们……试图横渡‘冥河’、逃离罪渊的……船……它竟然……沉没在这里……”
就在这时!
那艘沉寂的、半埋在淤泥里的“骸骨方舟”,仿佛被林晚的铜钱和“寂”的共鸣所唤醒,那巨兽头骨般的船首,那空洞的眼眶之中……
猛地,燃起了两簇……幽蓝色的、与“寂”同源同质的……魂火!
魂火跳跃着,仿佛跨越了万古的时光,缓缓地“看向”了林晚他们藏身的、渺小的幽骨舟。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丝欣慰和急切的声音,直接响在两人的脑海中:
“……终于……来了……” “……‘星核’……就在……船底……湖中……” “……快……取走它……否则……‘它们’……就要……彻底……苏醒了……”
星核?它们?
林晚和谢必安都愣住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消化这巨大的信息量——
异变陡生!
众人身后的来路,那粘稠的管道中,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充满恶意的冷笑!
一道锐利无比、凝聚着毁灭性能量的灰色光束,如同毒蛇出洞,毫无征兆地射向了背对着管道、正在全力维持幽骨舟隐匿和防御的谢必安的后心!
偷袭!来自他们刚刚经过的“安全”通道!
时机刁钻狠辣到了极致!正是谢必安全神贯注、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也是最意想不到的时刻!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甚至来不及惊呼!
但一直通过血契与她紧密相连的“寂”,那沸腾挣扎的意识,对于恶意和危险的感知,却远超在场的任何人!
在灰色光束即将触及谢必安背心的前一刹那——
林晚的左手(并非她惯用的右手),完全不受控制地、快如闪电般猛地探出!
一把……死死地攥住了那道足以重创甚至杀死谢必安的灰色光束!
嗤——!
可怕的能量灼烧着“她”的手掌,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林晚”缓缓转过头,看向那漆黑的管道深处,那双再次被幽蓝魂火点燃的眸子里,充满了暴戾到极致的杀意和一种被卑劣伎俩彻底激怒的君王之怒!
一个冰冷彻骨、一字一顿的声音,从“她”齿缝间挤出:
“……藏头……露尾……的……杂碎……” “……你……也……配……动……本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