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
无法形容。 无法思考。 无法呼吸。
在那双巨大无比的、纯粹由黑暗凝聚而成的眼睛睁开,并“看”向林晚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粒尘埃,渺小、无助,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碾碎、化为乌有。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绝对的“存在”本身带来的碾压感。仿佛整个罪渊的重量,亿万年积累的怨毒、死寂、绝望,都浓缩在了那双漠然无情的眼眸之中,化为了实质的目光,压在她的灵魂之上。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林晚僵在水道出口的边缘,保持着那个可笑的、准备向后爬的姿势,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她的思维被冻结,意识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最本能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极致恐惧在无声尖叫。
她甚至无法产生“死亡”这个概念,因为在那种注视下,“存在”与“湮灭”的界限都变得模糊,仿佛她从未来到过这个世界。
就在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在这注视下彻底崩解、同化为罪渊一部分的时候——
嗡!
她丹田深处,那点刚刚沉寂下去的金色血滴虚影,仿佛被这极致黑暗与邪恶的至高存在所刺激,竟然再次不甘示弱地、剧烈地闪烁起来!
这一次,它不再是自发地抵御煞灵,而是带着一种仿佛源自血脉本能的、极其微弱的……愤怒?与……排斥?
就像水滴落入滚烫的油锅,虽然微不足道,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那淡金色的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一丝,虽然依旧微弱,但在那无边无际的、纯粹的黑暗背景下,却显得如此倔强和……刺眼!
“……!”
一股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的意念波动,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从下方那无尽的黑暗深处传来。
那双巨大的黑暗之眼,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那漠然无情的神色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涟漪?像是平静了万古的死水潭,突然被投入了一粒微不足道的沙子。
那是一种……极其古老的疑惑?以及一丝被蝼蚁轻微冒犯到的……不悦?
就是这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波动,让那绝对碾压的“凝视”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缝隙!
“呃啊——!”
林晚猛地喘过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炸开!剧烈的恐惧和后怕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让她浑身瘫软,差点直接掉进下方的无底深渊!
跑! 必须立刻跑! 离开它的视线!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脑海里,压过了一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僵硬,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疯了一般向后猛爬!甚至顾不上方向,只想离那双眼睛越远越好!
(承)
窸窸窣窣……噗通!
她几乎是滚着重新爬回了那狭窄逼仄的水道,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不住地颤抖,四肢发软,好几次差点在滑腻的淤泥里摔倒。
她不敢回头,拼命地向来路逃窜,只感觉背后那冰冷的注视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她,无论她跑得多快,都无法摆脱那股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她体内的那滴金血似乎也耗尽了力量,光芒彻底黯淡下去,重新被黑色的煞气漩涡紧紧包裹,再无动静。
但方才那短暂的“对峙”,显然彻底激怒了深渊之下的存在。
虽然没有再直接“注视”她,但整个地下空间,开始发生恐怖的变化!
轰隆隆隆……!
比之前地牢震动还要猛烈十倍的巨响从身后传来!整个水道疯狂摇晃,仿佛随时要彻底坍塌!大量的碎石和淤泥从头顶和四周簌簌落下,堵塞前路!
“咳咳咳!”林晚被灰尘呛得剧烈咳嗽,眼睛都难以睁开,只能凭借着记忆和求生的欲望,连滚带爬地向前冲。
更可怕的是,下方那煞气云海仿佛沸腾了一般!无数之前被金血吓退的煞灵,此刻像是受到了最高指令的驱策,发出了更加疯狂、更加嗜血的灵魂尖啸,如同黑色的潮水般,从后方汹涌追来!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后方通道,那双双燃烧着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死亡的浪潮,紧追不舍!
不仅如此,水道两侧的岩石中,也开始渗透出丝丝缕缕的黑色煞气,凝聚成更多新生的、扭曲的煞灵,尖叫着扑向她!
“滚开!都滚开!”林晚尖叫着,双手不断挥舞,一道道凝实的煞气匹练横扫而出,将扑到近前的煞灵击退、打散。
但煞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陷入了某种狂乱状态,根本不顾忌伤亡,前仆后继地涌上来!
嗤啦!
一只如同枯骨般的鬼爪撕裂了她护体煞气,在她手臂上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处瞬间变得乌黑发紫,剧痛钻心!
更多的煞灵扑到她身上,疯狂撕咬、抓挠,吸取着她的生机和灵力!冰冷的怨念如同毒液般注入她的身体,试图冻结她的血液,污染她的神魂!
林晚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沼泽,每一步都艰难无比,周围全是狰狞的鬼脸和致命的攻击。她的真气在飞速消耗,体力迅速流失,伤势在不断加重,意识因为怨念侵蚀和失血而开始模糊……
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
“……左边……岔路……向上……”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带着难以言喻焦急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猛地钻入了她几乎被各种噪音填满的识海!
是“寂”!
它竟然再次强行传递了信息!而且听起来比之前更加虚弱,仿佛随时会熄灭!
林晚精神猛地一振!求生的欲望再次被点燃!
她毫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挥出一道煞气,暂时逼退身前的煞灵,然后看准左前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坍塌石块半掩着的岔路口,猛地钻了进去!
这条岔路更加狭窄,而且趋势向上,坡度很陡。
身后的煞灵潮水般涌来,但它们似乎对这条向上的岔路有所顾忌,速度明显慢了一些,只有最前面的几十只追了进来,继续疯狂攻击。
压力稍减,但危机远未解除!
林晚咬着牙,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手臂的伤口血流如注,将身下的淤泥染成暗红色。寒冷、疼痛、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志。
她只能靠着一股不想死在这里的倔强,机械地移动着身体。
不知爬了多久,身后的煞灵嘶啸声似乎渐渐远去了一些,或许是被甩开了,或许是这条向上的路径让它们感到不适。
前方的黑暗中,隐约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还有……水声?
不是下面那煞气云海的灵魂噪音,而是真正的、滴滴答答的流水声!
有光?有水?难道快到出口了?
林晚心中升起一丝希望,鼓足力气,向着那光亮和水声的方向艰难爬去。
(转)
光亮越来越近,水声也越来越清晰。
她终于爬到了这条狭窄岔路的尽头——那里是一个仅有半人高的、被水流冲刷出的天然洞口,洞口被一层厚厚的、湿滑的墨绿色藤蔓遮掩着,微弱的光亮和清新的水汽,正从藤蔓的缝隙中渗透进来!
出口!真的是出口!
林晚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她伸出颤抖的手,拨开那些湿冷的藤蔓——
眼前豁然开朗!
她似乎位于一处地下暗河的边缘峭壁上,下方是奔流不息的地下河水,河水散发出淡淡的灵气,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是那令人绝望的罪渊煞气。远处,有天然形成的荧光苔藓和矿物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巨大的地下溶洞,虽然依旧昏暗,却比那绝对的黑暗好了千万倍!
清新的空气涌入肺部,让她精神一振。
她回头望去,身后那条爬出来的狭窄水道,黑漆漆的,如同恶魔的嘴巴,里面已经听不到煞灵的嘶啸,只有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刚才那亡命奔逃的一切,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但身上的伤口和依旧在颤抖的身体,提醒着她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不敢在此久留,谁知道那些煞灵会不会追出来?谁知道那双眼睛的主人会不会还有别的手段?
她观察了一下环境,发现峭壁下方似乎有一处相对平坦的河滩。她咬咬牙,抓住峭壁上凸起的岩石和藤蔓,小心翼翼地向下攀爬。
每动一下,手臂的伤口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她几乎是用意志力强撑着。
就在她快要下降到河滩高度时——
噗通!
她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脱落,她惊呼一声,身体失衡,直接摔了下去!
幸好高度已经不高,下面又是柔软的沙滩,她只是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倒没有受更重的伤。
她躺在冰冷的河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泥泞,血迹斑斑,狼狈到了极点,却也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总算……暂时逃出来了……
就在她心神稍稍放松的这一刻——
“嘀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突然从上方滴落在她的额头。
不是水。
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向上望去。
在她刚刚摔下来的那个峭壁洞口旁边,一处更加隐蔽的岩石阴影之中……
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充满了残忍和饥饿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顺着那双眼睛向下,可以看到模糊的轮廓——那似乎是一头……通体覆盖着漆黑鳞甲、形似巨蜥、却长着一条蝎子般狰狞毒钩的……怪物!
它显然早已潜伏在此,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那滴落的粘液,正是它垂涎的口水!
(合)
林晚的心脏再次被冰冷的恐惧攥紧!
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这地下世界,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
那头蝎尾黑蜥显然将她视为了唾手可得的猎物,它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嘶嘶声,带着倒刺的舌头舔过森白的利齿,粗壮的四肢扣紧岩石,眼看就要扑下来!
林晚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透支严重,伤势也不轻,动作慢了半拍!
眼看那怪物就要凌空扑下——
突然!
“咻——!”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道炽热的、燃烧着赤红色灵力的箭矢,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从不远处的河面方向疾射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噗嗤!
箭矢精准无比地命中了那头蝎尾黑蜥刚刚探出的脑袋!
强大的冲击力带着它向后猛地一仰,赤红色的火焰瞬间爆开,将它半个脑袋都炸得血肉模糊!
“嘶嗷——!”蝎尾黑蜥发出了痛苦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从峭壁上重重摔落下来,砸在河滩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秒杀?!
林晚彻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只见在地下暗河缓缓流淌的河水中央,不知何时,竟悄然停泊着一艘……通体由某种苍白骨头炼制而成的小舟?
骨舟之上,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手持一张流转着火焰符文的骨弓,身披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完全看不清面容。
只能看到对方持弓的手,骨节分明,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那人……是谁?
是敌?是友?
就在林晚惊疑不定之际,那骨舟缓缓向她所在的河滩驶来。
斗篷下,一道冰冷、沙哑、听不出男女的声音,缓缓响起,在这寂静的地下河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外来者……” “……你的身上,有‘深渊’的味道……还有……”
那声音顿了顿,似乎微微抬起兜帽,露出了下半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下巴和毫无血色的嘴唇。那嘴唇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一丝……很有趣的……‘太阳’余烬?”
悬念:
骨舟轻轻靠在河滩边,那神秘的斗篷人收起骨弓,目光似乎穿透兜帽的阴影,落在林晚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兴味。
“告诉我,” 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如何从‘祂’的注视下……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