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最近总觉得脊背发凉。
尤其是每次路过林晚附近的时候,那种感觉尤为明显。就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了,阴恻恻的,让人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他偷偷瞟了一眼正在田埂边默默除草的林晚。
那丫头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低眉顺眼,沉默寡言,干活甚至比以前更卖力了些。自打李狗蛋那晚以那种诡异恐怖的方式死了之后,她就一直是这副样子,仿佛被吓破了胆,更加逆来顺受。
但王管事心里却愈发不安。
李狗蛋死的太蹊跷,太惨了!还有他临死前吼出的那些话……虽然被白师兄强行压了下去,定性为练功走火入魔,但他王贵又不是傻子!
那分明就是中了极厉害的邪毒!而且,偏偏是在他奉命栽赃林晚的时候中的毒!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告诉他,李狗蛋的死,绝对和这个看起来怯懦无害的林晚脱不了干系!
再加上白师兄那边似乎也对这丫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关注”,甚至隐约透露出让他“盯紧点”、“必要时可以再给点压力”的意思。
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夹在了两头危险的猛兽之间,进退维谷。
“妈的……”王管事低声咒骂了一句,心里烦躁至极。他只想安安稳稳地捞点油水,欺负欺负底层杂役,可不想卷入这种随时可能掉脑袋的破事里!
都是这个扫把星惹来的麻烦!
他越想越气,看向林晚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迁怒和狠厉。
得再给她点颜色看看!既完成白师兄的暗示,也出出自己这口恶气!反正这丫头现在看起来吓破了胆,也不敢反抗!
打定主意,王管事清了清嗓子,叉着腰,摆出惯有的刻薄嘴脸,踱步到林晚面前,阴阳怪气地开口了:
“喂!林晚!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这块地的草除干净了吗?我看你就是偷奸耍滑!是不是又想挨罚了?”
林晚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脸上带着惯有的惶恐和怯懦,小声道:“王管事,我……我没有偷懒,马上就除完了……”
“顶嘴?!”王管事眼睛一瞪,声音拔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脸上,“老子说你偷懒就是偷懒!还敢顶嘴?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今天的任务加倍!完不成不准吃饭!”
同田的其他杂役都默默低下头,不敢吱声,眼中流露出同情却又爱莫能助的神色。
这样的场景,他们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这一次。
低着头的林晚,眼中却没有了往日的屈辱和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她缓缓直起身,依旧低着头,声音却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王管事,这块地我已经按照要求除完草了。您若不信,可以亲自检查。无故加倍任务,恐怕不合规矩。”
王管事愣住了。
他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丫头……居然敢反驳?还敢跟他讲规矩?
一股被挑衅的怒火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扬起手,习惯性地就想一耳光扇过去:“反了你了!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然而,他的手刚扬到一半,却对上了林晚猛然抬起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
没有了平日的怯懦和闪躲,只剩下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漠然,瞳孔深处,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光芒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一股阴冷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无形的尖刺,猛地刺入王管事的脑海!
“呃!”王管事浑身猛地一僵,扬起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怒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恐和骇然!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尸山血海的幻象,听到了无数怨魂的哀嚎!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天敌般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煞气?!极其精纯恐怖的阴煞之气!
这丫头……她……
林晚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和瞳孔中的恐惧,嘴角极其细微地勾了一下,稍纵即逝。
她重新低下头,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怯弱,甚至带上了一丝哭腔:“管事……您、您怎么了?我……我这就去干活……您别生气……”
说着,她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抱着锄头慌忙转身,继续锄草,肩膀微微耸动,仿佛在低声哭泣。
那恐怖的寒意和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
王管事猛地回过神,踉跄着后退两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滚落,后背早已湿透。
他死死地盯着林晚那看似单薄无助的背影,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和前所未有的恐惧!
刚才……那是幻觉吗?
可那冰冷的恐惧感却如此真实!
是警告!绝对是警告!
李狗蛋的死……果然和她有关!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是个怪物!一个隐藏极深的、煞气缠身的怪物!
巨大的后怕和恐惧瞬间淹没了王管事。
他再也不敢多看林晚一眼,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深渊!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片田埂,连头都不敢回。
周围的杂役们都看傻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王管事刚才还气势汹汹,怎么突然就像见了鬼一样吓跑了?林晚好像也没做什么啊?
只有林晚,依旧默默地除着草,仿佛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但她的掌心,那缕阴煞石的气流正在缓缓平复下去。
杀鸡儆猴。
效果似乎不错。
经过这次无声的交锋,王管事果然安分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避之如蛇蝎。再见到林晚,远远就绕道走,更别提上来刁难了。
杂役院里的风言风语也悄然变了方向。虽然没人敢明说,但看向林晚的眼神里,多了许多敬畏和猜测。李狗蛋的诡异惨死和王管事的反常恐惧,都被隐隐归咎于她的“邪门”和“不祥”。
林晚乐得清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修炼和准备中。
星空矿石的能量被阴煞石缓慢而稳定地吸收着,她的肉身力量、速度和五感都在稳步提升,远超普通杂役,甚至逼近了一些炼气中期的外门弟子。
掌心那缕融合了庚金煞气的气息也愈发凝实,她已经能够初步引导,附着在除草的铁器上,使其变得更加锋锐,甚至能短暂离体,击碎几步外的土块。
这似乎是一种极其粗陋的、介于炼体与炼气之间的攻击手段,虽然威力不大,且消耗不菲,但关键时刻或许能起到奇效。
更重要的是,她对那三种毒草的研究也更加深入。
利用铜钱的鉴定之能和阴煞石的转化,她成功地从腐心草中提取出了一小滴浓缩的煞毒液,其毒性猛烈无比,且专门针对气血和心神。
她又将幽影苔研磨成粉,混合了数种常见的、带有致幻效果的普通草药粉末,制成了一种能让人产生短暂幻觉、精神恍惚的迷幻尘。
至于噬魂菇残片,她暂时没敢轻易动用,那东西太过诡异,涉及神魂,一个不好反噬自身。
这些“小玩意”,都被她小心地收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
白辰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了。
这一日,林晚被王管事(他远远隔着十几米传话,声音都在发抖)叫去,说灵植圃库房需要盘点和清理一批废旧物资,点名让她去帮忙。
库房位于灵植圃相对偏僻的一角,平时只有领取物资时才会有人去。
林晚心中警惕,但表面上依旧顺从地答应了。
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有些锈蚀的铁门,走进昏暗阴凉的库房时,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达到了顶峰。
库房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农具、破损的器皿、以及一些不知名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铁锈味。
而在库房的最里面,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着一道修长的、月白色的身影。
不是白辰,又是谁?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笑容,但眼神却不再有丝毫掩饰,充满了冰冷的掌控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热切?
“林师妹,你来了。”他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偶然相遇。
林晚的心脏猛地收紧,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下意识地进入了戒备状态。
她低下头,恭敬道:“白师兄?您怎么在这里?王管事让我来清理库房……”
“我知道。”白辰打断她,缓步向前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带着无形的压力,“是我让他叫你来的。这里清静,正好有些话,想单独问问师妹。”
他停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如同实质,上下打量着她,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珍宝。
“师妹近日,似乎恢复得不错?”他语气平淡,却意有所指,“气血充盈,甚至……比受伤前更胜一筹。看来,我那冰心膏,效果着实非凡。”
林晚心中凛然,知道对方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她强作镇定,低声道:“多亏了师兄的灵药……”
“哦?是吗?”白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可我怎觉得,师妹似乎……并未使用那冰心膏呢?或者说……用了别的‘东西’?”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凌厉的压迫感:“李狗蛋临死前所中之毒,阴煞缠魂,歹毒无比,绝非寻常!还有王管事近日来的反常……林师妹,你似乎,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啊。”
库房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沉重。
林晚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气机已经锁定了自己,只要自己稍有异动,立刻就会迎来雷霆般的打击!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脱身之计。
硬拼绝对死路一条!
只能继续伪装,寻找机会!
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委屈,声音带着哭腔:“师兄明鉴!弟子……弟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师兄他突然就……还有王管事,他好像很怕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我上次被那邪祟所伤,留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再次将一切推给那“邪祟”,表现得如同一个被莫名厄运缠身的可怜虫。
白辰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愈发冰冷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
“邪祟?”他轻笑一声,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面古朴的、边缘刻着八卦纹路的铜镜。
铜镜镜面黯淡,却对准了林晚。
“既然如此……那就让为兄帮你‘照一照’,看看那‘邪祟’,到底留下了什么吧!”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八卦铜镜猛地爆发出灼目的白光!
一股庞大、纯正、带着强烈探查和净化意味的力量,如同光柱般,瞬间将林晚彻底笼罩!
“呃啊——!”
林晚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被投入了熔炉之中!
胸口那枚铜钱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和剧震!裂纹处甚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蛰伏在掌心劳宫穴的阴煞石气流和那缕奇特气息,更是如同遇到了克星,疯狂地躁动、收缩,却根本无法完全隐藏!
在白光的照耀下,她身上那浓郁的精纯阴煞之气,以及那丝锋锐的庚金煞气,如同黑夜中的火炬,无所遁形!
更可怕的是!
她怀中藏着的星空矿石、毒草、以及那些“小玩意”,也在这强烈的白光照射下,纷纷产生了不同程度的能量反应!
尤其是那滴腐心草煞毒液和迷幻尘,甚至散发出淡淡的黑气和异味!
完了!
彻底暴露了!
林晚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之色!
白辰看着铜镜中清晰反馈出的、林晚身上那与他灵力属性截然相反的、浓郁精纯的阴煞能量以及那些零散的毒物,脸上温润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震惊、贪婪、以及一丝果然如此的冰冷!
“果然如此!”他声音冰冷,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杀意,“如此精纯的阴煞之力!还有庚金锐气!你果然得了奇遇!或者说……是那‘邪祟’给你的‘好处’?”
“李狗蛋中的毒,王管事的恐惧,都是你搞的鬼!你一直在伪装!在骗我!”
强大的灵压如同山岳般压下,死死禁锢住林晚,让她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白辰一步步逼近,眼神灼热得可怕,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告诉我!你身上的秘密是什么?那‘邪祟’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在哪里?说出来!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甚至……给你一场造化!”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林晚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冰冷。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
异变再生!
她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来自老乞丐的、已经碎裂的枯黄龟甲残片,似乎被八卦镜的纯阳白光和现场紧绷的杀机引动,竟然微微震动了一下!
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带着急切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跨越了时空,猛地撞入林晚几乎停滞的思维:
【……兑位…………损…………击……**】
意念残缺到了极致,难以理解。
但与此同时!
林晚胸口那滚烫欲裂的铜钱,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或者说是本能地被龟甲残片和绝境激发,所有的灼热和震动瞬间收敛!
一股前所未有的、极其凝聚的、带着破灭气息的无形波动,猛地从铜钱裂纹中迸发而出!
不是攻击白辰!
而是精准地、狠狠地射向了白辰手中那面八卦铜镜的——兑位卦纹(代表缺损、破坏)之处!
那似乎正是这面法器的……薄弱点?!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猛然炸响!
白辰手中的八卦铜镜,那爆发出灼灼白光的镜面,竟然以兑位卦纹为中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光芒骤然熄灭!
法器反噬!
“噗!”白辰猝不及防,脸色一白,猛地喷出一小口鲜血,抓住铜镜的手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禁锢着林晚的灵压瞬间出现了一丝松动!
就是现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晚眼中闪过疯狂的厉色,不顾一切地调动起体内所有力量——阴煞石的能量、掌心那缕气息、甚至强行催动经脉中残存的灵力!
她猛地张嘴!
却不是惨叫或者求饶!
而是发出一声尖锐无比、蕴含着阴煞之力与庚金锐气的——尖啸!
“唳——!”
如同夜枭啼血,鬼魅嘶鸣!
这声音极具穿透力,瞬间刺痛耳膜,更冲击神魂!
库房内堆积的废旧铁器被音波震荡,发出嗡嗡的共鸣!
白辰刚遭法器反噬,心神震荡,又被这突如其来的、针对神魂的尖啸正面冲击,顿时闷哼一声,动作再次一滞!
趁此机会!
林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一撞!
“轰隆!”
她身后那扇本就锈蚀严重的铁门,竟然被她这蕴含了阴煞石巨力的一撞,直接撞得扭曲变形,门栓崩飞!
她如同脱笼的困兽,瞬间冲出库房,朝着外面亡命狂奔!
“想跑?!给我留下!”
白辰惊怒交加的咆哮声从身后传来,伴随着凌厉的破空声!
一道纯白色的剑罡已然追袭而至!
感受到背后那致命的锋芒,林晚瞳孔紧缩,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她猛地将怀中那包迷幻尘向后抛出,同时全力运转阴煞石气流护住后心!
“噗!”
迷幻尘的药粉被剑罡轻易搅碎,化作一团淡紫色的烟雾弥漫开来,稍稍阻碍了白辰的视线和追击。
但那道剑罡依旧撕裂烟雾,狠狠地斩在了林晚的后背上!
“噗——!”
林晚如遭重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向前狠狠抛飞出去,重重摔倒在地,眼前阵阵发黑。
阴煞石气流和肉身强度勉强保住了她一命,但背部已然皮开肉绽,剧痛钻心,经脉再次受损!
她不敢有丝毫停顿,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连滚爬爬地起身,继续拼命向前跑!
身后,白辰挥散迷幻尘,脸色铁青,眼神阴沉得可怕,提剑再次追来!
两人一追一逃,瞬间惊动了整个灵植圃!
无数杂役和外门弟子被惊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难以置信的一幕——他们心目中温文尔雅、高高在上的白辰大师兄,竟然在追杀一个浑身是血、狼狈不堪的小杂役!
林晚慌不择路,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往人多的地方逃!只有引起混乱,才有一线生机!
她专门朝着人多的地方冲去,撞翻了不少箩筐和工具,引起一片惊呼和混乱。
白辰投鼠忌器,速度稍缓,但眼中的杀意却愈发浓烈!
就在林晚即将冲入一片正在劳作的弟子人群中时——
突然!
她前方的人群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
一道穿着戒律堂服饰、面容冷峻、气息比张执事更加深沉恐怖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拦在了她的必经之路上!
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瞬间锁定了一身煞气、狼狈逃窜的林晚,以及她身后追杀而来的白辰。
威严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放肆!宗门之内,何人敢如此喧哗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