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严,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捆住了林晚的双脚。
她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骤停了一拍。
被发现了?
是因为她昨夜偷偷外出?还是因为……那堆金属碎块?或者……是那块诡异的暗紫色金属引来了不祥?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让她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她僵硬地转过身,低着头,不敢与那两名戒律堂弟子对视,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弟子在。”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刀的青年弟子,腰间佩剑的剑柄上刻着戒律堂特有的獬豸纹章。他上下打量着林晚,目光如同实质,刮得她皮肤生疼。
“姓名,所属。”冷面弟子开口,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弟子林晚,是……是灵植圃的杂役。”林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
另一名稍矮些、面容稍显和善但眼神同样精明的弟子,拿出了一面巴掌大的玉牒,手指在上面划动着,似乎在核对信息。
王贵在一旁搓着手,脸上带着谄媚又有些紧张的笑容:“两位师兄,这……这丫头是犯了什么事吗?她平时虽然笨手笨脚了些,但胆子小的很,应该不敢……”
冷面弟子一个眼神扫过去,王贵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周围的杂役们都远远地躲开了,既好奇又畏惧地偷偷张望。
玉牒上微光一闪,那名矮个弟子抬起头,对冷面弟子微微点头,示意信息无误。然后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晚身上,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审问的意味:
“林晚,昨日申时前后,你在何处?在做何事?可有人证?”
申时?
林晚愣了一下,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了那么一丝丝。
不是昨夜,是昨天下午?
那时她应该还在赤焰薯田里苦苦挣扎,被李狗蛋监视着。
他们问这个时间点做什么?
虽然疑惑,但她不敢有丝毫迟疑,连忙回答道:“回师兄,昨日申时,弟子应该还在后山看管赤焰薯田劳作。李狗蛋师兄可以作证,还有其他几位同田的师兄师姐也在。”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期间可曾离开过?或者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异常的事?”矮个弟子继续追问,目光紧盯着她的表情。
“没有!绝对没有!”林晚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李师兄看管得很严,我们一刻都不敢偷懒。至于可疑的人……后山那边平时除了我们这些干活的,很少会有外人去……”
她一边回答,一边飞快地思索着。
戒律堂弟子绝不会无缘无故来盘问一个不起眼的小杂役。他们特意问申时这个时间段,必然是那个时间点,在后山附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是需要调查的事情!
会是什么?
她猛地想起了中午在树林里看到的那只刻在树上的“眼睛”,还有那颗莫名飞来的石子!
难道……和那个神秘的窥视者有关?
戒律堂也在追查它?
这个念头让她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如果戒律堂的目标也是那个“黑影”,那她的处境就更加危险了!一旦被发现自己和那“黑影”有所牵连,甚至接受了它的“投喂”,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必须撇清关系!绝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你再仔细想想。”冷面弟子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任何细微的异常都不要放过。比如,是否听到不寻常的声响,是否看到奇怪的踪迹,甚至……是否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林晚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速转动。
不能说“眼睛”和石子,那等于自投罗网。
但完全说什么都没发现,又显得可疑,尤其是在戒律堂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的情况下。
必须说点什么……一点无关紧要、但又符合“异常”特征的事情。
有了!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努力回忆和不确定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异常的声响和踪迹……弟子确实没注意到。不过……要说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说。”冷面弟子语气不容置疑。
“就是……昨天下午,快到申时的时候,弟子好像……好像隐约感觉到一阵……很冷、很不舒服的风从……从禁地方向吹过来。”她伸手指了指思过崖的大致方向,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就一下子,很快就没了,当时也没太在意,还以为是要变天了……这、这算吗?”
她这话半真半假。昨天下午她确实因为煞气反噬和过度疲惫,时不时感到发冷。而思过崖方向吹来的风,带着阴煞之气,让人不舒服是必然的。
她把这种主观感受模糊化、具体到某个时间点,说出来,既提供了“异常”,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我只是个感觉敏锐(或者错觉)的小杂役罢了。
果然,两名戒律堂弟子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流了片刻。
冷面弟子继续追问:“只有一阵风?具体是什么感觉?除了冷和不舒服,还有没有别的?比如……听到什么声音?或者看到风里有奇怪的东西?”
“没有没有!”林晚连忙摆手,脸色发白,像是被吓到了,“就是突然一下很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然后就没了。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什么声音!”
她的反应恰到好处——一个胆小的小杂役,被异常惊吓,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两名弟子又仔细盘问了几句细节,林晚都按照这个思路,回答得滴水不漏,将所有“异常”都归结于自己的“错觉”和“敏感”。
盘问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最终,那冷面弟子似乎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他再次深深看了林晚一眼,那目光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林晚低着头,手心全是冷汗,几乎快要支撑不住。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露馅的时候,冷面弟子终于收回了目光,对王贵冷声道:“今日问话,不得外传。”
“是是是!一定一定!师兄放心!”王贵连忙保证。
两名戒律堂弟子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看不见,林晚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
好险……
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老子请你吃饭啊?!”王贵的呵斥声立刻在耳边炸响,带着一股发泄式的迁怒,“滚回去干活!真是晦气!居然让戒律堂的人找上门!”
林晚不敢反驳,低着头,快步朝院子里走去。
周围杂役们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带着探究、同情,还有一丝疏远。
被戒律堂盯上的人,总不是什么好事。
林晚默默忍受着这些目光,心里却如同翻江倒海。
戒律堂的出现,证实了她的猜测——后山禁地附近,确实有事情发生!而且很可能就发生在昨天申时左右!
会不会……和那个投放矿石、刻下眼睛的“黑影”有关?
它做了什么?竟然引来了戒律堂的调查?
而且,它似乎……受了伤?或者遇到了麻烦?所以今天投喂的“饵料”质量才那么差?甚至混入了那块恐怖的、诅咒般的金属?
一个个疑问盘旋在心头,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
那个藏在暗处的存在,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和危险。
它一边向她投喂资源,一边又可能给她带来致命的麻烦和诅咒。
它与戒律堂,是敌对关系吗?
自己夹在中间,岂不是更加岌岌可危?
心情沉重地回到通铺,草草吃过晚饭。
她躺在床上,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身体的虚弱,精神的紧绷,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几乎要将她压垮。
夜色渐深。
同屋的人渐渐睡去。
林晚却依旧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屋顶,毫无睡意。
她轻轻抚摸着胸口铜钱上那道细微的裂纹,感受着经脉中残留的、隐隐作痛的煞气,掌心那缕阴煞石的气流安静地蛰伏着,反馈着微弱的力量感。
力量……她需要更快地获得力量!
否则,下次戒律堂再来,或者那个“黑影”再次带来灾难,她可能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可是,铜钱受损,化解煞气的能力减弱,她修炼的风险大大增加。
剩下的那些金属废料品质低劣,蕴含能量微薄,还有煞气污染……
怎么办?
就在她愁肠百结之际——
窗外,再次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异响!
“嗒……”
像是有什么细小坚硬的东西,轻轻撞击在窗棂上。
林晚的身体瞬间紧绷,心脏猛地一跳!
又来了?!
它又来了?!
这一次,是什么?
是新的“饵料”?还是……更可怕的“诅咒”?
强烈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愤怒,让她猛地从铺位上坐了起来!
她死死盯着那扇窗户,呼吸急促。
躲是躲不掉的。
她倒要看看,这次又是什么东西!
她咬紧牙关,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窗户!
窗外,月色凄冷。
没有任何人影。
只有窗台下,依旧静静地放着一小堆东西。
但不再是金属矿石。
而是三株通体漆黑、形态扭曲、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干枯草药?
这三株草药看起来十分诡异,叶片蜷缩,茎干扭曲,表面还凝结着一些类似露珠、却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暗色液体。一股混合着阴寒与腐败的奇异药味,隐隐传来。
在它们旁边,泥地上……
那只冰冷的“眼睛”刻痕,依旧还在。
只是这一次,在那只眼睛的下方,多刻了两个字——
那字迹歪歪扭扭,仿佛用极其痛苦的方式刻画而出,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与急切: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