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茫然却饥渴的视线稍微清晰片刻，又被空气里的麦香迷得神志不清。
已经许久没喝过水的他们，深蓝色的皮肤已经呈现出脱水的紫蓝色，连吞咽口水都是奢侈的事。
“小吃……包子……包子是什么？”
程然看着一双双无神、麻木，没有眼白，布满血丝的五颜六色眼瞳，柔声解释。“食用绿植结出的果实研磨成粉做的皮，包上特鲁鲁变种混合绿植的食物。”
“食……食物吗？”
五颜六色的眼瞳更茫然了，难民们集体陷入沉默好一阵。
似在回以食物是什么，又像在企图理解。
战争后，星系政府根本没有能力再给新生儿配备光脑，一切都开始自费。
没有工作，没有生产，也没有积蓄的难民，靠捡可回收垃圾跟政府换少得可怜的联盟币，维持一个礼拜一瓶最低档营养液开销。
自己的光脑在战争中损毁，身负重伤都只能硬熬过来，更别提给新生儿配备光脑。
那是这辈子再也不敢想的事。
战后新生儿，根本不知道食物是什么，难民绝大部分光脑都损坏了，只能进行最简单的通讯。
近几十年关于外界和星系的消息，还是从光脑完好的某些人买来的情报。
对，买情报。
在这个连信息都封闭的星球，除了人和垃圾，任何东西都值钱。
或许有人曾经良心未泯，不想在如此痛苦之后，还压榨自己的同胞，吸同胞的血。
可那些已经因战争，人性和道德开始动摇的人，组成组织，胁迫每一个还拥有“资产”的人，与自己同流合污。
从战战兢兢，到在压榨同胞的时候寻求那抹可笑的快感。
直至，彻底放弃道德跟人性。
程然见他们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干脆拿出一个包子，边吹着气，边撕开薄薄的包子皮，展示给他们看。
“这就是包子……”汤汁从撕开的缝隙瞬间流淌出，浸满汤汁的包子皮里是生蚝、鲍鱼、鱿鱼、小黄鱼、花螺丁做的海鲜馅。
海鲜特有的香气如炮火击打在土地上爆炸，掀起的飓风和热浪不仅席卷所有建筑，还有面对那场灾难时的所有人。
难民看着程然手里的包子，就仿佛被那势不可挡的冲击带走了，全都傻呆呆的。
程然看着快要滴落的汤汁，本能快速上嘴吸了一口，然后从皮到肉轻轻一咬，被烫得边呼气边咀嚼。
“汗（看）……够（就）撕（是），界（这）我（么）嘁（吃）……”
程然吸溜汤汁，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齐齐“咕咚”吞咽着。
然而喉咙似被炮火轰炸的焦土，久未被甘露润泽过的土地，只剩火辣辣的伤痕。
吞咽，都带着一股血锈味。
“林，老板刚刚说这个叫包子的食物，多少钱来着？”有人终于清醒过来，扭头问身旁的同伴。
“好像是……500联盟币……”
“！！！”
另一人也回魂，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人。“拉图，你……你能掐我一下吗？”
拉图照做，只是他许久没进食，手劲并不大，被掐的人泄气。“果然……我就知道肯定是饿太久，已经出现幻觉了……”
很多人朝自己挥巴掌，也是不痛不痒的。“我们集体出现幻觉了……”
程然哭笑不得，心疼难民，想解释但现在嘴里又烫得说不出话来。
就耽误这么会儿功夫，竟然已经有人依依不舍，一步五回头的往小吃车外走。
哪怕是如此不堪的生活，也仍要继续，他们得去找垃圾了。
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程然斯哈斯哈的，赶紧喝了口冰牛奶。“不是幻觉，快回来！别走啊！这么便宜的小吃，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我车尾还有饮料酒水呢，比营养液好喝多了，便宜得跟白捡一样，快去选购啊……”
为了卖这几块钱的小吃，又是展示烫嘴，又是吆喝，程大爷容易吗。
“比营养液好喝多了”像是有什么定身咒一样，刚一出口，把所有难民定在原地。
片刻，又像集体被解除咒术，疯了一样冲向小吃车屁股。
幻觉不幻觉的，他们已经没心思深究，哪怕是假的，他们也必须在梦里喝一次那什么比营养液好喝的东西。
“法露莎，我的天啊，这个550mL的透明‘矿泉水’才200联盟币！！比最低档恶心的100mL营养液少25倍！”
“亲娘嘞，这个橙黄色有粒粒的才450联盟币，怎么会这么便宜？！果然幻觉都很离谱啊！”
“几百联盟币就能买到那么大一瓶喝的，太不真实了，真的太不真实了……”
“买，我要买！哪怕是幻觉，我也要尝尝味道！”
车后惊叹声此消彼长，程然抱着包子继续啃，心里有点微妙。
第一次遇到对他做的东西不为所动的顾客，真稀奇。
不过只要能打消他们的顾虑，倒也无妨，包子这么香，他们也肯定会买的。
正这么想着，吃完包子的程然打算赶紧把蒸好的包子放一边晾凉，继续包包子。
就听到车后面“嘭”的一声，随后尖叫声盖过了所有声音。
程然赶忙放下包子揭手套，推开车后的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门推开，围在后门的所有难民却正扭身盯着小吃车外，几十米废墟上，烟尘弥漫的方向。
程然循着众人视线看去，还是有些在状况外。“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不管买没买到饮料的难民全都惊恐的看向程然，然后集体大步往小吃车外跑。
程然更加莫名其妙。“我啥也没干啊，你们干嘛像看罪犯一样看着我？”
有人强压恐惧，对程然大吼。“骗子！坏蛋！刽子手！涅特就买了一瓶水而已，就飞出去了！你肯定以此引诱我们，想把我们全都杀了！”
“你说！你是不是兰图诺丁那帮家伙的帮凶！在杀星际子民拿去做非法实验？！”
程然：“……”
这罪名可真够大的。
程然没有辩解，而是思索着什么。
买完水人就飞了，难道……
心下了然，程然目光也变得没有之前那般柔和。“我好心卖你们便宜的食物和水，他就是那么报答我的？呵，那他活该，他罪有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