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魔巢穴内，那股混杂着酸腐与血腥的气味，仿佛凝固了。
影的身形如同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像，手中紧握着那柄从未归鞘的短刃，警惕地护卫在楚泽身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君主此刻的气息，却如同风中残烛，紊乱到了极点。
楚泽的意识，并未在巢穴之中。
它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意志，强行拖拽进了一片无尽的虚空。
当他再次恢复感知时，已置身于一座宏伟得令人心生敬畏的圆形图书馆内。
这里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穹顶之上，一颗仿佛由纯粹月光凝聚而成的柔和光球。
光线穿过弥漫在空气中的古老尘埃，落在一排排高耸入云，由某种不知名黑色巨木制成的书架上。
书架上，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籍。那些书的封面，并非纸张或皮革，而是由各种楚泽从未见过的，风干的生物皮肤制成。有的光滑如镜，有的布满鳞片，有的甚至还在微微起伏，仿佛依旧拥有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张、尘埃与某种未知防腐药剂混合了万年之后，所形成的独特味道。
这里安静得可怕，连心跳声都听不见。
一个身穿裁剪得体，仿佛为参加一场盛大宴会而准备的猩红色燕尾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他手中拿着一块洁白的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根纯银手杖的顶端。
他似乎察觉到了楚泽的到来，缓缓地转过身。
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带着一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优雅微笑。
正是绯红贵族。
“欢迎光临，我小小的收藏室。”他的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在这死寂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清晰。
楚泽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地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到丝毫的惊慌，只有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静。
他知道，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是眼前这个男人，用他那诡异的能力，所构建出的精神领域，一个用他的意志所主宰的绝对囚笼。
“不必这么紧张，挑战者。”绯红贵族仿佛看穿了楚泽心中那紧绷的弦，他摊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姿态优雅得像一位邀请朋友参观自家庄园的绅士。
“我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他走到一个书架前，从上面取下一本由某种金色爬行动物皮肤制成的厚重书籍，轻轻地抚摸着封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近乎于病态的迷恋。
“你看，这里收藏着无数的故事。每一本，都曾是一个鲜活的文明，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他翻开书页，那上面没有文字，而是一幅幅正在无声演变的动态画面。
楚泽看到，一个长着翅膀的种族，在云端建立起宏伟的城市，最终却因为信仰的崩塌，而集体坠入深渊。
他又翻开另一本。
一个生活在地底的矮人王国，锻造出了足以弑神的兵器，却因为贪婪，而引来了毁灭自身的火焰。
“他们都曾像你一样，充满了野心，充满了希望，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主角。”绯红贵族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但最终，他们都失败了。而失败者的故事，便成了我的藏品。”
“这座图书馆，就是一座由无数失败者构成的，宏伟墓碑。”
楚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却如同刀锋般锐利。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看到了你的故事。”绯红贵族合上书，重新将目光投向楚泽，那双猩红的眼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
“一个来自二级文明的挑战者，一个被衡和羲同时选中的异类，一个刚刚加冕的，不成熟的暴君。”
“你的故事，很新颖，很有趣。我甚至觉得，你有机会，成为我所有藏品中，最华丽的那一本。”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
“当然，我更希望，你能给我带来一个惊喜。一个……连我都无法预料的结局。”
楚泽冷冷地看着他，从对方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你似乎对衡，很了解。”
“了解？”绯红贵族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词语，“不，我亲爱的挑战者，那不是了解。我和他，是老朋友了。”
“我们曾一同见证过一个伟大文明的崛起，也一同品尝了它最终覆灭的苦果。”
“只不过，他选择了成为一个冷冰冰的观察者，试图从无数的样本中，寻找那条绝对正确的道路。”
绯红贵族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而我，则更喜欢收集这些样本在走向毁灭时，所绽放出的，那短暂而又绚烂的火花。”
“我是一个收藏家，仅此而已。”
楚泽的心，沉了下去。
他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男人，其存在的层级，远比他想象的要高。他甚至可能与衡和羲一样，是那个已经覆灭的第五序列文明的遗民！
而自己赖以翻盘的考官印记，那个属于衡的规则后门，在对方面前，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出的后花园。
“看来，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楚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你有。”绯红贵族摇了摇头，他手中的银色手杖，在空中轻轻一点。
一本空白的书，出现在楚泽的面前。
那本书的封面，由一种楚泽从未见过的，仿佛由星光编织而成的材料制成。
“你可以选择，现在就结束你的故事。我会将你变成我最珍贵的藏品，让你在这座永恒的图书馆里，获得安宁。”
“或者……”
绯红贵族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如同魔鬼般的诱惑笑容。
“你也可以选择，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
“向我证明，你的故事，有被我一直追下去的价值。向我证明，你不是那些最终只配躺在书架上的失败者。”
“作为你给我带来乐趣的回报，我甚至可以偶尔，为你提供一些小小的帮助。比如……”
他伸出手指，指向了楚泽的眉心。
“帮你解决掉你现在最大的麻烦。”
楚泽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而强大的力量，正试图侵入他的意识，窥探他所有的秘密。
他体内的暴君权柄，本能地发起了反抗。
黑金色的气焰，轰然爆发，将那股侵入的力量，狠狠地弹开。
“哦？”绯红贵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了不起的意志力。看来，你选择了后者。”
“很好。”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了那本空白的书。
“那么，作为我们第一次正式合作的见面礼，我决定，送你一个忠告。”
他缓缓地走到楚泽的面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幽幽地说道：
“小心你手上的那枚印记。”
“衡的后门，可不止我一个客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图书馆，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高耸的书架，如同被风化的沙雕，一寸寸地消散。
绯红贵族的身影，连同他那充满了玩味与恶意的笑容，都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为一片虚无。
楚泽的意识，如同从万米高空坠落，狠狠地砸回了自己的身体。
“噗——！”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口混杂着黑血的逆血，狂喷而出。
“陛下！”
影的身形，瞬间出现在他的身旁，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楚泽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他擦去嘴角的血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看不到丝毫的沮丧，反而燃烧着一股冰冷而决绝的火焰。
他被算计了。
从头到尾，都被人当成了棋盘上的棋子。
巴洛克，疫病商人，绯红贵族，甚至那个一直引导着他的系统羲。
每一个人，都在利用他，试探他，操控他。
这种感觉，让他那颗刚刚才彻底觉醒的暴君之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羞辱。
“影。”
楚泽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传我命令，通知吉格斯，计划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