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望娣和望楠耷拉着脑袋往家走,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
三岁的望兴可完全没有她们的烦恼,蹦蹦跳跳的,十根小手指轮番嘬了个遍还是舍不得放开。
望前和望进姐妹俩手拉着手,紧紧跟着弟弟的步伐。
她们吃了肉,却没有完成娘的交代,回家肯定少不了一顿骂。
果然刚进院子,就看见张桃叉着腰站在屋檐下,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死崽子们,还知道回来啊?”
望前和望进对视一眼,咂摸下嘴里的肉香,坦然走到娘面前准备挨训。
想吃肉就不要怕挨骂,这是出发去小叔那讨肉时娘告诉她们。
望兴丝毫没察觉到娘的怒火,眼睛亮晶晶地扑过去,抱住张桃的腿就蹭:“娘!肉可香啦!小叔给的肉,可大块了!”说着还伸出小手比划,“姐姐答应帮小叔砍柴,才换来的肉呢!”
张桃刚要发作的话卡在喉咙里,看着儿子吃得油光满面的小脸,到底软了心肠。
她伸手擦去望兴嘴角的油星,没好气地说:“就知道吃,给侄子吃块肉怎么了?那傻子欺负你们呢!”但语气已经没了先前的狠劲。
望前和望进心下一喜,知道娘这是不准备追究了,紧跟着扑上去抱住娘的腿撒娇。
望进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抠抠自己的指甲然后高高举起,“娘你看,我这里有肉!”
张桃打眼一瞧,蚂蚁大的肉丁正躺在小女儿油光的小手上,当即哭笑不得,“娘不吃啊,给你爹吃去,他肯定老感动了。”
望进一听,立马跟扑棱蛾子似的扑进屋里,很快屋里就传来了父女俩的笑声。
反观隔壁老大家,可就没这么“和谐”了。
望娣和望楠刚跨进门槛,李红梅抄起墙边的笤帚就劈头盖脸打下来:“好啊你们!吃独食!养你们这些赔钱货有什么用!”笤帚疙瘩落在身上,疼得两个女孩直哭。
“娘!别打了!”望娣哭着躲,“是小叔说必须在那吃……”
“放屁!”李红梅越打越气,“他是傻子你们也是傻子吗?他说你们就听,你们干脆认他做爹妈好了!”
她边骂边扯住望娣的头发,望娣哭得喘不过气来:“娘……我错了……”
李红梅狠狠推了一把,望娣一屁股摔在地上。她又转头瞪着望楠,“看看你们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白瞎我生你们!”
院子里的哭喊声引来了邻居的侧目,有人站在篱笆外探头探脑,小声嘀咕着:“这李红梅也太狠了,孩子多吃口肉怎么了?要不是她自己造孽,那傻老大还能不给她肉吃……”
而此时的东院,望朝蹲在灶膛前洗碗,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江步月倚在灶边玩着手里的草绳,眼神却冷得像冰。
刘玉兰叹了口气:“造孽啊……都是自家孩子。”
望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傻笑着说:“娘,他们不要孩子,我要!下次还让他们来砍柴,管饱!”
“阿朝今天做得很好,就算是亲侄,也不能助长他们吃白食的习惯。”
刘玉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目光温和,连眼角的皱纹都显现出一丝欣慰:“以前老大老二占着你天天满工分就懒驴上磨,你不想让他们占便宜,每天干完四五个工分就上山玩儿,娘也是赞成的。
但现在咱们分了家,你又娶了媳妇,这工分还是得捡起来的。”
望朝咧嘴笑了,露出一口大白牙,眼神清澈得像山间的泉水:“娘,我能耐着呢,不会让你和媳妇儿挨饿的!”他拍着胸脯保证,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尘。
刘玉兰心里一阵欣慰,又忍不住叮嘱:“去上工也不必太实诚,可以偷偷懒,别把自己身体累坏了。”
母子俩的交谈有趣得紧,江步月低头静静听着。
望朝明辨是非,能下地挣工分,能山上猎兔子,家里挑水洗碗扫地烧柴火,他也样样行,看着比队里其他男人优秀不知多少倍。
江步月看着望朝那收拾屋子的利落劲儿,心底无端冒出一个疑问:这样的人,真的是个傻子吗?
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穿透院墙,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刘玉兰猛地起身朝外张望:“这是……老大家的在吐?”
李红梅的干呕声混着张桃的咒骂:“作什么妖呢!大半夜的!”
“她不会是有了吧?”刘玉兰眉头拧成个疙瘩,“这都分家了,也不知好好照顾自己……”
望朝撇撇嘴,眼底闪过一抹厌烦。
“好噢好噢!”江步月拍着手笑得正欢,“萝卜贼,肚子长小鬼!吃啥吐啥!”
李红梅白天偷萝卜时,江步月用异能在她脑子里种下一丝精神波动。
如今这波动化作无形枷锁,只要李红梅进食,大脑就会不受控地发出恶心信号。
此刻听着西院传来的哀嚎,江步月心里暗爽,叫你偷我家东西,叫你虐待孩子,饿不死你!
“乖乖,这可不兴说啊!”刘玉兰心头一紧,箭步上前捂住江步月的嘴巴,警惕地朝外头看了一圈,“封建迷信是要被拉去挨批的!”
要是真被有心人举报了,他们才不会管你是疯的还是傻的。
江步月见她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颤,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紧张,立刻乖巧点头。
西院的呕吐声一阵接着一阵,中间还夹杂着李红梅虚弱的哭嚎,“哎哟我刚吃的野菜粥……这造的什么孽啊!”
张桃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弱了下去,隐隐传来翻箱倒柜找药的响动。
刘玉兰坐立难安,“我去看看,别真出什么事……”
“娘别去!”望朝一把拽住她衣角,傻劲上头似的直晃,“她偷东西打小孩,活该勒!”
他们没出去,李红梅却先找上了门,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几人循声望去,只见李红梅手里举着半碗吐得稀烂的野菜粥,在月光下凄厉大喊:“望朝!是不是你家使了妖法?!自从分家,我就没一件顺心事儿!”
酸腐味扑鼻,望朝拉着娘和媳妇连退三步,扫帚舞得虎虎生风,“你放屁!”
扫帚头戳到粥碗,溅起的汤汁糊了李红梅满脸满身,她又忍不住开始作呕。
望朝和江步月看着,两张脸嫌弃地皱成苦瓜。
“既然分了家,你的事就跟老大没有关系了,有病就去卫生所,少来沾边。”刘玉兰看着满身脏污又干呕不止的儿媳,本来还有点心疼,但李红梅张嘴就污蔑望朝,生生让她那点心疼转为了愤怒。
望朝一点也不想理会李红梅,有些人越理她就越上纲上线,拽着他娘袖子往屋里拖:“娘!回屋!脏东西要进屋啦!”
门“砰”地关上的瞬间,江步月透过门缝瞥见李红梅被老大和女儿架走,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三个白萝卜吐三天,这才哪到哪。
可当她转身时,却撞进望朝探究的目光里,两人对视的刹那,空气突然变得微妙而紧绷。
“你……”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