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清明祭思,柳色含情
清明的细雨像扯不断的银丝,斜斜地织着,把灵脉馆的青石板润得油亮。泉边的柳树抽出了新绿,枝条垂在水面上,蘸着雨珠轻轻晃,把水面荡出一圈圈细碎的涟漪。陈默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采的兰草和刚蒸好的青团,正往墨兰的石碑走去,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
“陈伯伯,等等我!”小石头举着把油纸伞,怀里抱着束野雏菊,花瓣上还沾着雨珠,像星星落在上面。他的布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却跑得飞快,生怕跟不上陈默的脚步。
石碑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墨兰”两个字在湿意里透着温润的光。陈默把兰草轻轻放在碑前,青团摆成小小的圆,雾气从篮里升起,混着雨丝,像层朦胧的纱。“今年的兰草长得早,”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故人说话,“泉边的那丛,比往年茂了些,你要是在,肯定要夸铁牛照料得好。”
小石头把野雏菊插在兰草旁边,蹲在碑前,用手指轻轻抚摸石碑上的字,小声说:“墨兰姐姐,秦先生教我背了你写的诗,‘泉眼无声惜细流,兰草尖尖立上头’,我知道写的是灵脉泉,对不对?”
雨丝落在他的发梢,凝成小小的水珠,像挂了串碎钻。陈默撑起伞,遮在他头顶,目光望向不远处墨老鬼的灵位,春桃正带着女人们擦拭牌位,摆上供品,香火在细雨里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檀香味。
铁牛扛着把新制的木锄走来,锄柄上缠着圈红绸,是按老规矩,给逝者“添土”用的。“陈大哥,我去给墨老鬼的坟头培点新土,”他的声音在雨里显得有些沉,“去年冬天雪大,怕是把坟包压矮了些。”
慕白提着个陶罐跟过来,里面是用灵脉泉的活水酿的新茶,茶汤清亮,飘着片兰花瓣。“这是今年的明前茶,”她把陶罐放在碑前的石台上,“兰丫头以前最爱喝这个,说清明的茶,带着雨的清,山的气,喝着心里亮堂。”
秦先生拄着拐杖,站在柳树下,望着泉边的祭扫身影,手里的《诗文钞》被雨水打湿了边角,里面夹着的兰花瓣标本却依旧完好。“清明不是只有悲戚,”他对围在身边的孩子们说,“是记着那些走了的人,记着他们留下的好,让活着的人更明白该怎么过日子。”
小丫头被春桃抱在怀里,手里攥着块小小的青团,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墨老鬼的灵位前递,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吃……”惹得众人眼眶都有些发热,雨丝落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午后,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淡淡的光。陈默带着孩子们去泉边栽新柳,树苗是从柳溪村王婆婆那里讨来的,据说成活率最高。铁牛抡着锄头挖坑,孩子们则捧着灵脉泉的活水,等树苗栽好就浇上,说是“沾沾灵脉气,长得快”。
“墨兰姐姐当年也栽过柳树,”小石头扶着树苗,看着陈默培土,“您说过,她栽的那棵,现在已经能遮荫了,对吗?”
陈默点点头,拍实树根周围的泥土:“是,就在学堂门口,今年的新枝都够着屋檐了。她说柳树最念旧,栽在哪儿,就守在哪儿,像守脉人一样。”
铁牛往树根上浇了瓢泉水,水花溅在泥土里,冒出细小的气泡。“等这些树苗长大了,”他笑着说,“泉边就成柳树林了,夏天能乘凉,清明能折枝,多好。”
秦先生坐在新栽的柳树下,给孩子们讲墨兰父亲的故事,说他当年如何在清明这天,带着护卫们清理锁脉洞的积雪,如何在雨里检修阵法,“他总说,守护灵脉,就是守护这些看得见、看不见的牵挂,不能让走了的人失望。”
暮色降临时,细雨停了,天边挂着道淡淡的虹,一头搭在泉眼,一头连着新栽的柳树林。陈默收拾好祭品,望着碑前的兰草和雏菊,在晚风中轻轻摇,像在点头应答。孩子们的笑声从远处传来,他们正在柳树林里追逐,油纸伞的影子在地上晃,像群会飞的蘑菇。
“走吧,”陈默拉起小石头的手,“回去吃晚饭了,春桃做了你爱吃的荠菜豆腐羹。”
小石头回头望了眼石碑,忽然说:“墨兰姐姐肯定也听见我们笑了,她会高兴的。”
陈默嗯了一声,脚步轻快了些。他知道,这清明祭思的日子,祭的从来不是悲伤,是柳色里藏着的念想,是兰草中带着的力量,是一代又一代人,把逝者的牵挂,变成活着的勇气,把过去的故事,种进当下的日子里。
就像这灵脉泉的水,永远向前流,却永远记得源头;就像这新栽的柳树,总会抽出新枝,却永远守着脚下的土地。清明的雨停了,但那些被记挂的人,永远活在灵脉馆的风里、雨里、笑声里,从未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