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队里现在啥情况啊,咋突然多了个‘陈干事’,王永才兄弟倒没见冒头,难不成他们出事了?”
姜悦没发现刘英她们回头看她的眼神,吃着干果,就想听点八卦。
事情已经办成,姜大柱也不瞒她,“嗯呐,现在队里由陈干事代管,不过人家是公社的干部,咱们这小地方,太屈才了,过几天还得从咱队里选。”
姜悦听着起劲,“爸,这事您没少费心吧?”
姜大柱笑而不语。
姜悦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您啊,雷厉风行!”
上回她爸还说不用她操心,这才几天啊就见到效果了。
难怪选举那天姜大柱同志淡然自若,想必早就有应对的法子。
跳的越高,摔的越狠,王家几个还算有点脑子的这回估计全填进去了。
姜,还是老的辣。
景颐听到这,剥瓜子的动作慢了些,“爸,公社那边就没跟您说点什么?”
杯子里刚添了热水,白雾袅袅升腾。
姜大柱捧着搪瓷杯喝了口,“公社领导属意让我继续当大队长,不过,我没应话。”
仿佛间,好像有叹息响起,却不甚清晰。
“这个大队长我当了十几年,累了,我也老了,干不动咯,该把机会留给年轻人。”
姜大柱终究是寒了心。
正如刘英劝他的话,你以为自己是掏心掏肺无私奉献,只求一个无愧于心,你再看看有几个领你情?
全当你是应该做的!
做得好也就罢了,做不好还要遭埋怨,别人给点小恩小惠,那些人回头就恨不得把你踩泥里去。
何必呢?
累坏了身体,还不是只有家里人会心疼?
宁肯下地挣几个工分,都别当这个冤大头!
“爸,我只能说你这个决定英明。”
姜悦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这人天生自私,现在的和睦安好,都是很长一段时间的磨合、家庭成员的妥协换来的。
以前…罢了。
只能说,她敬佩大公无私、或是宁愿饿着自己,也要帮助别人的那种圣人。
但如果这样的人,是自己的父母亲人,那真的很难高兴的起来。
姜大柱显然也想到了些什么,眼里闪过愧疚,也更加坚定了拒绝的想法。
贺兴国看出他神色不对,笑着岔开话题,“卸下重担好啊,等我们到京市安顿下来,老哥一定要跟嫂子来玩段时间,咱们一起去天安门看升国旗、听国歌...瞻仰首都的风采。”
老百姓本就对首都有种别样的向往和敬畏。
领导们都在那儿呢,哪怕只是看看他们的照片,都令人心情激动!
贺兴国这话,瞬间吸引住姜大柱所有心神,水都忘了喝,眼里带着憧憬,好似心神已经去了京市一般。
姜悦看的心酸,她爸妈或许从来都不敢想能去首都吧。
肥沃的黑土地,养活了很多人,却只困住了农民。
景颐时刻留意她的表情,见她不太高兴,状似不经意道:“好香啊,悦悦你有没有闻到?”
姜悦瞬间挺直了背脊,嗅了嗅鼻子,“是好香!肯定是妈炖了红烧肉!”
话落,她起身就要穿鞋,“走走走,咱去厨房帮忙去,今儿咱们这么多人的饭菜,可不能让嫂子累着,妈她们肯定忙不过来。”
说话眼神飘忽了一瞬。
她哪儿是去帮忙的,根本就是馋了。
厨房就那么大,而且她婆婆跟季云野去帮忙了,她再挤进去,只会被刘英同志嫌碍手碍脚。
但这小香味儿一冒,她哪里忍得住啊,必须要守着锅,吃最热乎的那口!
景颐把她的小心思看的透透的,却只是宠溺的笑着,“有咱们加入,午饭肯定会事半功倍。”
他说的煞有其事。
从憧憬中回过神的姜大柱却有点不敢听。
想到过年时炸丸子,英子炸一个,小悦就尝一个,等全部炸完,盘子里一个不剩,大家的肚子倒是都填的饱饱的。
看着两人欢快奔向厨房的背影。
只能跟他老弟分享此刻的心情,“老弟啊,都怪我心软容易惯孩子,小悦这孩子就好吃好睡、别的大毛病没有,你跟弟妹往后受累多担待。”
说完还一副羞愧的样子。
不是,我跟老哥心连心,你搁这跟我先礼后兵。
贺兴国保持微笑,“能吃好啊,民以食为天,这说明咱们悦儿比一般人都要看的通透!”
“哈哈,还是老弟有文化,跟咱这种大老粗不一样。”
姜大柱夸到一半,自顾自点头,“文化人好啊,吵起架来也只动动嘴皮子,不像我们乡下人,可不管是不是一家人,真吵上头了,打架动刀子都是寻常事。”
贺兴国从容应对,“哈哈,咱这地儿都是性情中人啊,不过我跟子英倒更喜欢对孩子讲道理,道理讲通了,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姜大柱像是找到了支点,愣是抬杠,“那要是讲不通呢?毕竟孩子的想法跟咱们不一样。”
贺兴国不着急回答。
给姜大柱杯子里添了点水,自己也添上,这才慢悠悠笑道:
“大领导说过一句话,‘百花齐放、百花争鸣’,这放在小家也是通用的道理,咱们要接受家里存在不同的意见。
话又说回来,孩子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走歪路,怎么样都是好的,咱们做父母的实在不必干涉太多啊。”
他抬眸,含笑看着姜大柱,“老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哈哈,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姜大柱放下杠,笑的格外开怀。
双手端起搪瓷杯对贺兴国举了举,“老哥我是个粗人,也没啥大本事。
但闺女不像男娃子,摔摔打打都不算个事儿。
小悦是我们两口子的心头肉,往后天长地远的住着,实在操心啊,我以茶代酒给你赔礼了,还请老弟莫要见怪。”
“老哥快别这么说。”
贺兴国扶住他的手,十分动容,“父母爱子是天性,反倒是我们对不住老哥跟嫂子,让你们承受分离之苦。
只请老哥相信我们,定然不会让悦儿在家里受我们半分委屈,哪怕景颐是我儿子,也不能欺负悦儿!
我以人格保证!”
他的话掷地有声。
也唯有如此,才能宽慰姜大柱担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