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仉晨闻言心头一滞,暗自思忖:人若犯下无法挽回的错,纵是做再多事也改不了结果,那为何要跪足三年?
倒不如以正妻之名厚葬亡妻,给女儿一份安稳幸福的生活。
难道修仙真能扭曲人的情志?
他虽不解,却也隐约明白,那人或许是真的爱极了妻子——这三年长跪,并非做给旁人看,而是对亡妻的愧疚,更是对自己的赎罪。
“如今这般日子倒也自在,守着这小店三四日,再出外游山玩水一周。”
老板话锋一转,笑着起身,“对了,给你们两个小家伙备了点见面礼。”
说罢便走向前台,取来两个素布小提袋,递到二人面前:“这里面各装着七百灵石,拿去零用吧。”
“七百灵石?”静仉晨一听,忙拱手谢道:“多谢老板!老板您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貌非凡间有,疑似天上仙啊!”
这话逗得老板扶墙大笑,半晌才直起身,打趣道:“你这甜嘴,该对小夭说才是。小夭啊,可别被这家伙的花言巧语迷住了。”
静仉晨与桃之夭瞬间面露尴尬。静仉晨暗自腹诽:自己连她的脸都看不清,就像对着无面的人偶,哪来的喜欢?
面上却只能勉强扯出笑容。
桃之夭则轻轻摇了摇头,以示并无此意。
老板一眼看穿二人的心思,笑着摆手:“你们啊,还是太年轻。对了小晨,别总叫我老板,我名白冰茹,往后叫我白姐就好。”
“小晨”二字入耳,静仉晨的眉毛直抽抽,可一想到兜里的灵石,认真应道:“多谢白姐。”
曲终人散本是常情,自古相交终有离别时。
离开小店后,静仉晨与桃之夭并肩走在回住处的路上。
夕阳并未给青山染上暖意,反倒衬得那片深邃青绿愈发神秘冷清,巨山稳稳占据视野中央,染红的天幕与鎏金的浮云相映。
山脚下红木搭建的阁楼错落有致。静仉晨望着这景致,心中暗叹:这般风光,真是看多久都不腻。
正沉醉间,他忽然发现桃之夭停了脚步,不由疑惑地看向她。
夕阳余晖下,两人隔几步相望,晚风拂动发丝与衣袂,添了几分萧瑟。
沉默片刻,桃之夭先开了口:“静师兄,你为何要修仙?”
静仉晨一愣,只觉这师妹有些天真——竟会问如此直白的问题。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被强行掳来的,那也太失格调;想在师妹面前显露出尘之姿,又觉“长生无敌”之类的想法太过浅薄。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桃之夭却已转过头,继续向前走去。
静仉晨无奈,只得收住思绪,快步跟上。
桃之夭边走边说起自己的缘由:“我幼时,母亲常给我讲修仙者的故事。那时我总以为,仙人习得妙法,可一日万里,遍览世间奇景,不必被凡尘琐事牵绊。”
她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怅然:“可自从赵叔来我家后,我才知道,仙人也斩不断人间红尘。”
“一个月前,赵叔来做客,我才知晓他竟是修仙者,心里满是好奇。可从他来的第一天起,就整日醉酒,这三十天里,几乎就没清醒过。”
“你知道他为何醉吗?”桃之夭像是自问,又像是在对静仉晨说。
“我母亲与赵叔自幼相识,直到十一岁那年,赵叔被仙门选中,两人才算断了联系。后来母亲十七岁,便嫁了人,成了我的母亲。”
“赵叔来的那天,街上的人都去他家做客。我原以为,他是因父母四年前病逝而伤心买醉,可从邻居的闲谈中才得知,赵叔与我母亲,当年曾私下私定终身。”
“静仉晨听得一懵,还没来得及细想,桃之夭已接着说道。
“我离家时,母亲曾对我说,要我做好她与父亲会先离我而去的准备。想来赵叔的父母,当年也该让他做过同样的准备。”
“可他这一个月的醉,究竟是父母早逝,还是为我母亲的往事?在我看来,或许两者都有吧。”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静仉晨,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通透。
“自从踏上修仙路,我就知道,将来或许会失去很多东西,比如我的父母——我无法保证他们能像我一样长寿。”
静仉晨听着,心中暗自摊手:自己在这世上本就无父无母,早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他还有自由、尊严,还有意志、肉体与灵魂。
若为修仙,他会失去自由吗?会为求修为舍弃尊严吗?会为坚守意志与灵魂,赔上性命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心头翻涌,他找不到答案,只觉一阵茫然,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我知道,将来我或许会死在修仙路上,可这途中,有我珍视的人,有我想保护的事。”
桃之夭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她的眼神坚定了几分,“或许我有些自私,可我只想为我在乎的一切而战,即便为此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师兄,你呢?”
静仉晨望着她,心中满是震惊——让他动容的不是这份“自私”,而是这份通透的智慧。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冰雪伶俐”四字,原是这般形容女子的。
桃之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静仉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红木阁楼,正是他与赵本山同住的地方。
望着眼前人、身后屋,他忽然生出一种错觉: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或许会让他纠结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