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蛮坐在雷碑下的青石上，指尖捻着半片焦黑的雷纹碎片。刚才那阵虚惊像盆冷水，浇得他心里发沉——若非血煞吼得及时，他恐怕真要栽在“急功近利”这四个字上。金丹表层那层光壳还在微微发烫，像块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发什么呆？”青梧蹲在他面前，手里的石臼正捣着冰心草，翠绿的汁液顺着石杵往下滴，在地上晕出一小片湿痕，“刚才那道虚影晃得我眼晕，你自己感觉咋样？没伤着内里吧？”
石蛮抬起手，掌心朝上。原本凝实的灵力此刻像团被搅乱的线，缠成乱麻，指尖偶尔窜出的火星落在草叶上，烧出一个个小洞。“乱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懊恼，“刚才引雷力时太贪，把金丹外层的灵膜震出了细纹。”
“早说过这雷碑邪性。”火离扛着捆干柴从谷口进来，柴枝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衣摆，“你当这是你家后院的灵泉？随随便便就能舀来用？”她把柴捆往地上一扔，蹲下身扒拉石蛮的手腕，“让我看看——啧，灵脉都肿了，跟条红烧蛇似的，亏你还能坐得住。”
石蛮的手腕确实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灵力在皮下突突乱跳，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试着运气压制，可那些乱窜的雷力偏不听话，顺着血管往心口钻，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坐不住也得坐。”血煞从树上跳下来，手里拎着只扑腾的山鸡，肥硕的鸡身撞得他胳膊晃悠，“你现在乱动，灵脉非崩裂不可。”他把山鸡往青梧脚边一扔，“快处理了，炖锅热汤给他顺顺气。”
青梧应了声，捡起块尖锐的石片开始处理山鸡。刀刃划开鸡皮的声音很轻，却让石蛮莫名想起刚才金丹晃出虚影时的脆响，他打了个寒噤，下意识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压下那股心悸。
“给。”凌霜不知何时折了根带叶的藤蔓，叶片上滚着晶莹的露珠，“这是静心藤，嚼着有点涩，但能压雷火。”她蹲在石蛮身侧，指尖搭在他的脉门处，冰凉的灵力像细流般缓缓注入，一点点梳理那些乱窜的雷力，“你啊，就是太犟。上次教你‘抽丝法’，让你引雷力时像剥茧似的慢慢来，偏不听。”
石蛮嚼着静心藤，涩味从舌尖蔓延到喉咙，却奇异地压下了几分燥火。他看着凌霜专注的侧脸，她的睫毛很长，垂下来时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指尖的灵力温柔得像春风，把那些乱闯的雷力一一按回正轨。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石蛮哥！”是个清脆的少年音，顺着谷道飘过来。不多时，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背着竹篓跑进来，竹篓里的野果晃得叮当作响，“我娘让我送点清心果，说你们在这儿折腾雷碑，肯定用得上。”少年叫阿竹，是住在谷外的猎户家孩子，常来给他们送些山里的新鲜玩意儿。
阿竹把竹篓往石蛮面前一递，篓里的清心果泛着青白色的光泽，果皮上还挂着水珠。“这果子得连皮啃，核儿别吐，嚼碎了能安神。”他蹲在石蛮旁边，好奇地戳了戳他发红的手腕，“哇，石蛮哥你这是被雷劈了？看着好吓人。”
“去去去，小孩子家懂什么。”火离拍开他的手，往他嘴里塞了颗野枣，“一边玩去，别在这儿添乱。”
阿竹含着野枣，含糊不清地说：“我才没添乱呢，我娘说，上次石蛮哥帮我修的弓箭还能用，我这是来报恩。”他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打磨得光滑的兽骨，上面刻着简单的安神符文，“这是我爹生前刻的，说能镇邪，石蛮哥你戴着。”
石蛮接过兽骨，触手温润，符文里似乎还残留着淡淡的灵气。他低声道了句谢，把兽骨系在手腕上，那股尖锐的刺痛竟真的减轻了些。
青梧已经把山鸡处理干净，架在火离生起的火堆上。油脂滴落在火里，溅起一串火星，肉香混着草木的清香漫开来，勾得人肚子直叫。“还有半个时辰就能炖好，”她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我加了点冰心草汁，正好给石蛮降降火气。”
凌霜已经帮石蛮梳理完灵脉，额角渗出层薄汗。她收回手，指尖泛着白：“暂时稳住了，但你今晚不能再碰雷碑。”她从怀里摸出个瓷瓶，倒出三粒青绿色的药丸，“这是凝神丹，每隔一个时辰吃一粒，别断了。”
石蛮接过药丸，指尖触到瓷瓶的凉意，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刚才是真怕了——金丹晃出虚影的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灵膜在龟裂，像块被冻裂的湖冰，若再晚片刻，恐怕真要落得个修为尽废的下场。
“谢了。”他把药丸塞进嘴里，苦涩的药味在舌尖炸开，却让他格外清醒。
血煞往火堆里扔了块干牛粪，火苗“轰”地窜高，舔着鸡皮，烤得金黄酥脆。“早跟你说过，这雷碑的力量得磨，你偏要硬啃。”他撕下只鸡腿，用树叶包着递过来，“喏，补充点灵力，别一会儿站都站不稳，还得老子背你回去。”
石蛮接过鸡腿，咬了一口，肉香混着药味在嘴里弥漫。他看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刚入谷时，师父说过的话——“修行如冶铁，急火易崩，慢火才能淬出精钢”。以前总觉得是师父年纪大了性子慢，如今才懂，那不是慢，是稳。
阿竹不知从哪儿摸出副石棋，拉着石蛮要下棋。石蛮本想拒绝，却被他拽着衣袖晃了晃：“下嘛下嘛，我娘说下棋能静心，石蛮哥你肯定需要静心。”
凌霜笑道：“那就下几局吧，正好歇歇神。”
石蛮拗不过，只好在地上画了个棋盘。阿竹的棋艺很糙，走得横冲直撞，却带着股山野孩子的机灵，好几次看似要输，又凭着直觉扭了回来。石蛮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可下着下着，注意力渐渐被棋盘吸引，那些关于“突破”“进阶”的念头慢慢淡了，心里只剩下棋子落子的轻重。
火离和青梧坐在火堆边收拾野果，偶尔插句嘴点评棋局，笑声顺着风飘得很远。血煞靠在石头上磨斧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棋盘，哼一声“臭棋篓子”，却没真的打扰。
夕阳把谷口染成金红色时，石蛮终于赢了最后一局。阿竹噘着嘴耍赖，说他偷看棋路，闹得众人哈哈大笑。石蛮看着自己的手腕，发红的痕迹已经淡了许多，兽骨上的符文闪着微光，灵脉里的灵力重新变得温顺，像条安静流淌的小溪。
“感觉咋样？”火离递过来碗鸡汤，汤色清亮，飘着几片冰心草叶。
石蛮喝了口汤，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五脏六腑都舒服。“好多了。”他轻声道，“刚才……是我太急了。”
青梧笑着说：“知道急就好，修行哪有一蹴而就的。你看这雷碑，立在这儿几百年了，不也得一天天受着风吹日晒，才养出这么身力气？”
石蛮望着暮色中的雷碑，碑体在夕阳下泛着暗红色的光，那些狰狞的雷纹此刻竟显得有些温和。他突然明白，自己之前追求的“快”，其实是在跟自己较劲。金丹的圆满，从不是靠一次两次的猛冲，而是像这雷碑一样，在日复一日的沉淀里，慢慢把力量攒足。
“明天……”他顿了顿，声音平静了许多，“明天只引一分雷力。”
“这就对了。”凌霜欣慰地笑了，“咱们不跟别人比，就跟自己比，每天进步一点点，比啥都强。”
阿竹已经趴在草地上睡着了，嘴角还沾着野果汁。血煞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盖在他身上。“这小子，跑这么远送果子，也是个实诚人。”
火离把剩下的鸡汤分装在陶罐里：“留着晚上热了喝，我多加了些安神草。”
暮色渐浓，谷里升起了薄雾。石蛮坐在火堆边，看着跳动的火焰，手里摩挲着那块兽骨。灵脉里的灵力缓缓流淌，金丹表面的光壳虽薄，却比刚才那虚浮的虚影实在得多。
或许，慢慢来，真的不是坏事。
他想起刚才下棋时，阿竹落子的莽撞，却带着股不管不顾的认真。或许修行就该这样，不必总想着一步登天，踏踏实实落好每一步，反而能走得更稳。
夜风吹过谷口，带着草木的清香。石蛮把兽骨攥得更紧了些，骨头上的符文似乎与他的灵力产生了共鸣，发出淡淡的微光。他抬头望向雷碑，碑顶的月光像层薄纱，温柔地盖在那些雷纹上，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静。
明天，确实该换种方式了。不再贪多，不再求快，就像青梧说的，像冶铁那样，用慢火慢慢淬。
他低头看了眼熟睡的阿竹，又看了看身边说笑的众人，心里那股焦躁渐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种踏实的平静。这感觉，比刚才那道虚幻的元婴虚影，真实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