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无声交替,日月轮换的光影在洞府禁制上流转,直至次日,墨月才仿佛从漫长的僵直中找回一丝力气。她轻轻挪动有些发麻的脚步,来到简朴的待客石室。墨白始终沉默地跟在女儿身后,目光未曾离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
墨月示意父亲在上首玉榻坐下,自己则安静地在下首落座。石室内一片沉寂,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良久,墨月终于抬起眼,眸中情绪复杂难辨,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沙哑:“爹爹……其实,我还有事,未曾说完。”
墨白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随即缓缓移开,落在空无一物的石壁上,语气平和却带着全然的信任:“有些事,不必尽数道出。你既不言,自有你的思量。你从小便聪慧有主见,爹爹相信,你知道何时该做何事,该如何去做。”
父亲无条件的信任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墨月心防的一角,让她鼻尖发酸。正是因为亲人们始终如一的呵护与无私付出,才让她无论如何艰难,都拼尽全力想要回报,想要守护这份温暖。但有些秘密,若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气变得异常凝重:“混沌之境……他们绝不会放过我。放逐之地,或许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威胁。但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切的背后,似乎都晃动着混沌之境的影子。”她顿了顿,选择性地透露,“我在下界时,曾有过一些……奇遇。具体为何,请恕月儿此刻仍不能明言。但藉由此,我得知了一些隐秘。放逐之地与混沌之境之间,似乎也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勾结与秘密。”
墨白低着头,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沉默地听着。
墨月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仿佛穿透了石壁,看到了更遥远的、令人窒息的未来:“我的存在本身,就会让混沌之境中的某些存在感到不安,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除掉我。”她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话语并未停歇,“因此,月族之事必须尽早解决,而我,也需要尽快提升实力。唯有当仙界再也寻不到放逐之地的身影,我或许才能……真正安心地留在这里。”
她毕生的执念,不过是希望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平安喜乐。但从她降生,或者说,从她被自己遗忘的那些前世记忆开始,就注定了她的人生将与安宁无缘。墨月甚至隐隐怀疑,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操纵着一切。若非她的存在,父亲、母亲,还有那些关爱她的人,或许根本不会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墨白从女儿的神情和未尽之语中,已然猜到了她深藏的自责与忧虑,他心中一痛,沉声道:“你不必自责。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期盼已久的孩子,是我们珍视的宝贝。没有人会怪你,这一切,并非你的过错。”
墨月怔住了,抬眸望向父亲,眼眶微红:“爹爹……”
墨白看着女儿,眼中流露出心疼与回忆交织的复杂神色:“自你出生起,我同你的师祖们便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当年我们四处奔波,暗中打探消息,心中……其实也已有了些许模糊的猜想。正因如此,你的师祖们才会不惜代价,为你布下重重阵法,遮掩一二。”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只是,当那些猜想一步步变为残酷的现实时,我们才感到更加的绝望。那些存在的层次,远非我们所能抗衡。但我们能做的,也唯有拼尽全力,护你周全。”
墨月何尝不明白?若非早有猜测,又怎会在天幕规则改变后,依旧想尽办法,倾注海量资源供她修炼?他们或许并不知道,若非自己体内还隐藏着“系统”这个最大的变数,恐怕早已支撑不到今天。然而尽管如此凭借模糊的感知也还是倾尽所有,毕竟,这里是仙界,并非那九天之上的神界,所有关于更高层面的秘辛,都是他们费尽心思、冒着风险探听而来。以他们所在的层次,根本无法触及核心的真相,只能依据已知的碎片,为她艰难筹谋。
她深深知晓这份付出的沉重,也明白他们面对更高层次力量时的无力感。她压下翻涌的心绪,将话题拉回现实:“爹爹,过去之事暂且不提,我们还是商议眼下吧。我这边,会动用我自己的方法,尽可能早地打入万剑仙门核心层,同时,会如同在下界时一般,暗中组织可信之人,布下暗棋,为营救母亲做准备。至于外部,”她目光坚定地看向墨白,“就需要依靠爹爹和师祖们,设法转移月族及其背后势力的注意力。只要能拖住他们,不让他们过早察觉我的存在和行动,我就有信心,能找到机会将母亲救出来!”
墨白凝神思索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敲。片刻后,他沉声道:“此事关系重大,需周密安排。我即刻传讯与你师祖商议。在我们拿出具体章程之前,你一切如常,切莫轻举妄动。等我消息。”
墨月郑重点头:“女儿明白。”
墨白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石室之中,来去无声。
自墨白离开后,墨月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只是目光缓缓抬起,望向石室顶部,仿佛能穿透阻隔,看到那无尽苍穹。她的眼神失焦,其内波澜起伏,数百年来相对平静的修炼生活,似乎即将被彻底打破,前路迷雾重重,危机四伏,而她,已别无选择,必须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