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死了。
死得极其惨烈。
五马分尸,残躯被悬于咸阳城门之上,示众三日。
曾经不可一世的中车府令,如今成了城墙上几块风干的烂肉,供乌鸦啄食。
咸阳城的老百姓们,路过城门时,都绕着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议论。
“啧啧,这就是权倾朝野的赵高?下场也太惨了。”
“活该!听说他想害武成侯,还想勾结六国余孽造反,死一万次都不够!”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不过话说回来,还是武成侯牛啊,这才回咸阳多久,就把赵高这老贼给办了。”
百姓的议论,是敬畏,是解气。
而朝中百官的反应,则是彻骨的寒意。
他们比谁都清楚,赵高是怎么死的。
那不是简单的谋反案,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绞杀。
白怀月,这位年轻的武成侯,用一把看不见的刀,借着陛下的手,将赵高凌迟处死。
这手段,太狠了。
这心机,太深了。
李斯府邸。
“啪嗒。”
丞相李斯手中的茶杯,滚落在地,摔得粉碎。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门客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李斯喃喃自语,脸上满是自嘲的苦笑。
他现在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那根本不是两只老虎在相斗。
那是一头猛虎,在戏耍一只自以为是的老狐狸。
而他李斯,就是那个蹲在旁边,以为自己能捡便宜的蠢货。
“高端局,这他妈才是高端局啊……”李斯心里哀嚎。
白怀月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连胡亥那个蠢货,都只是白怀月用来钓出赵高的诱饵。
从头到尾,白怀月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赵高。
现在,赵高死了。
下一个,会是谁?
李斯不敢想下去,他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仿佛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大人,我们……”门客小心翼翼地开口。
“备车,”李斯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备一份厚礼。过几日武成侯大婚,我要亲自去道贺。”
他想明白了,这艘叫“大秦”的船上,掌舵的或许还是陛下。
但那个站在船头,决定航向的男人,已经变成了白怀月。
想活下去,就得抱紧最粗的那条大腿。
至于胡亥?一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废物,已经彻底出局了。
……
长公子府。
扶苏呆呆地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是他最喜欢的《论语》。
但今天,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扭曲的虫子,看得他心烦意乱。
“长公子,那白怀月手段残忍,竟将赵高如此酷刑处死,有违天和,实非仁君所为啊!”
“是啊,公子!以德报怨,方为圣人之道。如此滥用刑罚,只会让天下人离心离德!”
几个老儒生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痛心疾首地批判着白怀月的“暴行”。
往日里,扶苏听到这些话,定会深以为然。
但今天,他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虞七那天的话。
“百姓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流离失所之时,您跟他们讲仁义道德,他们能听得进去吗?”
“白将军减免赋税,兴修水利,鼓励工商。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钱赚。这,难道不是最大的仁义吗?”
是啊。
跟一个像赵高那样,随时准备颠覆国家,让无数百姓重新陷入战火的毒瘤,讲什么“以德报怨”?
那不是仁义,那是愚蠢!那是对天下苍生的不负责任!
扶苏忽然觉得,自己 ?????信奉的儒家学说,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看着那些还在高谈阔论的儒生,第一次觉得他们是如此的迂腐和可笑。
“够了。”扶苏低喝一声。
整个书房,瞬间安静下来。
儒生们都错愕地看着扶苏。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扶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疲惫和决绝。
儒生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躬身退了出去。
扶苏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咸阳城的天空。
他迷茫了。
如果仁义不是治国的唯一答案,那什么才是?
……
几日后,咸阳城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武成侯白怀月,迎娶阴嫚公主。
这是天大的喜事。
迎亲的队伍从皇宫出发,一路吹吹打打,绵延十里,所过之处,百姓夹道欢呼。
白怀月一身大红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平日里冷峻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柔和。
他不是在演戏。
对于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孩,他心里是存着一份真切的怜惜和责任的。
武成侯府邸,早已是宾客盈门。
文武百官,王公贵族,悉数到场。
秦始皇高坐主位,脸上带着难得的笑容,但那笑容之下,藏着帝王深不可测的心思。
他看着白怀月和阴嫚携手走入大堂,心里五味杂陈。
他把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这个最能干也最危险的臣子,既是恩宠,也是枷锁。
“白卿,从今以后,阴嫚就交给你了。你若负她,朕,绝不饶你。”秦始皇的声音,回荡在喜庆的大殿里,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臣,遵旨。必不负公主,不负陛下。”白怀月躬身一拜,语气坚定。
酒宴开始,气氛热烈。
李斯端着酒杯,第一个走上前来。
“候爷,恭喜恭喜!”他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下官敬侯爷一杯,祝侯爷与公主,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白怀月淡然一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
李斯这个老狐狸,总算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排开众人,缓缓走了过来。
是扶苏。
大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
谁都知道,长公子扶苏与武成侯白怀月,政见不合,几乎是死对头。
他这个时候过来,想干什么?
只见扶苏走到白怀月面前,没有众人想象中的质问或敌意。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对着白怀月,深深地,九十度,鞠了一躬。
全场哗然!
“武成侯。”扶苏抬起头,他的脸庞上写满了挣扎、痛苦与迷茫。
“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白怀月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敬他。
扶苏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何为,真正的仁?何为,真正的王道?”
这一问,问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尤其是那些儒生出身的官员,一个个面色涨红,仿佛被当众打了一耳光。
白怀月看着扶苏,看着这个历史上以“仁”闻名,最终却落得悲惨下场的长公子。
他知道,自己的那一把火,烧到了扶苏的心里。
他笑了。
“让天下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有钱赚,活得像个人样。这就是最大的仁。”
白怀月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让大秦铁骑,踏遍四海。让大秦的黑水龙旗,插满目之所及的每一寸土地。让普天之下,再无人敢欺我大秦子民分毫。”
“这就是,唯一的王道。”
扶苏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呆立在原地,嘴里反复咀嚼着白怀月的话。
“有饭吃……就是仁……”
“不受欺……就是王道……”
许久,他仿佛想通了什么,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他再次对着白怀月,深深一拜。
“扶苏,受教了。”
说完,他转身,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白怀月看着他的背影,端起酒杯,敬了远方一个谁也看不见的方向。
这盘棋,他不仅要赢。
还要赢得漂漂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