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乌云裂开一道缝，光落在那块悬浮的玉石上。星髓玉静静悬着，像在等什么。
楚明舒手指动了动，想抬手，可膻中穴那根断针卡在经脉里，一用力就撕着五脏往外扯。她咳了一声，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储物囊上。
萧沉舟没说话，剑拄地，半步挪到她身后，把剑气送进她背心。这股力不强，但稳，撑住了她没倒。
“别硬来。”他说。
楚明舒喘了口气，笑了下：“我哪次不是硬来的？”
她没再伸手去抓星髓玉，反而把手按在储物囊上。命运书签在识海里轻轻颤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触碰。
她闭眼，脑子里过的是这些日子的事——药谷那个发烧的孩子，是她用金针试的药；古武新人第一次对战失控，是她冲进去拆的招；秦无绝放毒雾那天，她站在最前面挡的。
不是为了赢。
是为了活。
书签忽然亮了。不是闪一下，是持续地发着光，一缕缕星辉从她识海漫出来，顺着指尖爬上市《乾坤霓裳》的绣纹。
衣服动了。
原本残破的衣角自己缝合，银线泛起微光，像是吸了星光。整件衣裳浮起来一点，离她的身体三寸，轻轻震。
远处站着的古武弟子没人上前，也没人退。他们看着，眼神还是犹豫的。
楚明舒睁开眼，一把撕下左袖。布料裂开的声音很响。她露出小臂上的星纹，那点光在雨前就开始跳，现在越来越亮。
“我不是萧家人。”她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清了，“我不姓萧，也没资格当你们的少主。但这衣裳上的每一针，都缝过一条命。”
她指向人群里的一个年轻弟子：“你中过赤斑毒，倒了三天。是谁替你试的解法？是我。可最后站起来走路的，是你自己。”
那人愣住，低头看自己的手。
楚明舒又扫过其他人：“你们觉得武学是血脉传的，规矩定的，师父亲授的。可我觉得，武是人拼出来的。缝进衣服里的，不是线，是命。”
她顿了顿：“你们跪的不该是我，是你们自己还能站在这里。”
没人动。
风吹了一下，带起她碎发，露出额头上的汗和血混在一起。
萧沉舟抬起手，双股剑轻震，一声剑鸣划破安静。
他没看别人，只说了一句：“她缝的是武，你们信的，是心。”
有个老弟子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地。
然后第二个。
第三个。
一个接一个，全都跪下了。没有喊口号，没有宣誓，就这么低着头，手放在膝盖上。
楚明舒没说话。
她只是把手伸向星髓玉。
这一次，玉石自己飞了过来，停在她掌心上方一寸。
温的。
她能感觉到里面的能量在跳，像心跳。不是狂暴的，是稳的，像是终于找到了位置。
她把最后一丝真气送进《乾坤霓裳》。
衣服彻底腾空，绕着她转了一圈，然后展开，像一张网，把星髓玉包进去。
绣纹亮了。
凤凰图腾从衣摆一路爬到肩头，双翼张开，眼睛睁开。
它飞了出来。
不是幻象，是真的从衣服里挣脱出来，实体化地腾空而起。一声清唳响彻天际，整个书海都听见了。
玄镜的灵魂体突然出现在半空，脸色扭曲：“你们都被骗了！这不是传承！是吞噬！它会吃掉所有规则——”
他伸手要去抓星髓玉。
萧沉舟抬剑，没出鞘，只是一道剑气甩出去，直接打断他的话。
下一秒，剑气变成锁链，缠住他的残魂，往旁边一甩。族谱残页从虚空中浮现，自动翻开，把他压进去。
书页合上，绣纹一闪，那只凤凰衔着星髓玉，一头扎进书页中央。
轰！
光炸开了。
不是爆炸，是释放。一道暖流从高台扩散出去，像水波一样扫过整个书海岛屿。天上降下甘霖，雨是温的，带着光。
有人摸了摸手臂上的赤斑，发现红痕正在褪去。
有人深吸一口气，感觉堵在胸口多年的浊气全排了出去。
药谷的老医师睁开眼，坐了起来。
黑市的机械猫突然发出一声喵呜，电子眼亮了。
铁锤手里的扳手掉了：“修好了？谁修的？”
星曜抬头看天：“书海……重启了？”
高台上，雨还在下。
楚明舒站着，衣服湿透，但《乾坤霓裳》在发光，一层薄光罩着她，把她和雨水隔开一点点。她手里没针了，七根全断，只剩个针柄还插在胸口。
她没拔。
萧沉舟站在她侧后方半步，剑归鞘，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但他没管。他看着远方，目光穿过雨幕，落在第一缕阳光照到的地方。
古武弟子一个个起身，没人说话，也没人离开。他们散开，围成一圈，守着高台。
楚明舒低头看了眼储物囊。
里面空了。
金针没了，星髓玉也没了，连命运书签都不再闪。
但她知道它还在。
就像她知道，刚才那些话不是白说的。
有人开始鼓掌。
一开始是一个人，后来是三个，五个，越来越多。不是热烈的掌声，是缓慢的、一下一下的，像是怕惊扰什么。
楚明舒抬起头。
凤凰图腾在她背后缓缓盘旋，最后化作一道光，融入她心口。
她忽然想起血蝶死前说的话。
“少主……活下去……”
原来不是叫萧沉舟。
是叫她。
她扯了下嘴角，想笑，结果牵动伤口，又咳出一口血。
萧沉舟侧身，一只手扶住她肘部。
“站得住吗？”他问。
“你说呢？”她回。
两人没再说话。
雨小了。
远处山巅有鸟飞起，翅膀拍打的声音清晰可闻。
楚明舒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胸口那根断针。
针尾刻着两个字：断路。
她记得这是她最后一根保命针。
现在命保住了。
路也断了。
旧的。
新的还没开始。
她望着天边裂开的云层，阳光正一寸寸铺下来。
萧沉舟的玉核桃在腰间轻轻晃了一下。
储物囊突然震动。
她低头。
空荡荡的囊底，有一点蓝火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