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惊异和深邃，反而变得格外……复杂，那里面有关切，有凝重，还有一丝极淡的怜悯。
“曦寂……你可知，你究竟是什么？”
我茫然地望着他，灵体微微波动。我知道我是曦寂，是神烬创造的混沌之灵，但“究竟是什么”，我无法理解。
连亦铭似乎也没期望我能回答，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无尽的沧桑。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是一个……巨大的变数。”他缓缓说道，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看到了极其遥远的未来。
他伸出手指，指尖并未真正触碰我，却在虚空中轻轻划过一个极其古老的符文。
那符文散发出微弱的光晕，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与悸动。
“混沌源灵，亘古传说……你的潜力，远不止于此。但这条路上，布满荆棘，甚至……可能是绝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未来你会面临无数的选择，也会有无数的目光注视着你，渴望拥有你，或者……毁灭你。”
我的心念因他的话而产生剧烈的波动，一种本能的、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悄然蔓延。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连亦铭看着我的眼神柔和了些许，却依旧沉重：“因为，我不希望看到你最终沦为……只是‘一件’完美的造物，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说道：“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源自‘混沌’。当有一天你感到困惑、感到被束缚、感到前路已绝时，或许可以尝试……回归这种本源的状态。不是毁灭，而是……重塑。”
他的话如同谜语，我听得似懂非懂。但“混沌”二字，却深深烙印在我初生的灵识深处。
就在这时，工坊中央的空间微微荡漾，神烬的气息即将归来。
连亦铭立刻收回了所有外露的情绪，眼神恢复成之前的平静无波，他后退几步，重新靠回那根柱子旁，仿佛从未移动过。
神烬的身影悄然浮现，手中多了一团被极致压缩、散发着恐怖热量的暗红色物质。他甚至没有看连亦铭一眼，径直走向工作台。
工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如同被人强行掐断了信号，那些源自混沌初开、关于神烬、关于连亦铭的宏大而古老的记忆碎片瞬间消散，将我猛地抛回这片由白君阳构筑的、冰冷数据流般的梦境空间。
我剧烈地喘息着，仿佛刚刚从深海中挣扎上岸，心脏狂跳不止，灵魂深处还残留着那种身为“曦寂”、身为混沌之灵的奇异感知，与此刻作为“宁好”的认知剧烈冲突，带来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我抬起头，看向面前依旧冷静的白君阳，声音因震撼而嘶哑颤抖：“这些……这些就是我忘记的吗？我就是……曦寂？神烬创造的……混沌之灵？”
白君阳静静地回望着我，他缓缓地、却清晰地摇了摇头。
“不，”他的声音平稳无波，“这些记忆碎片，并非你被封印的全部，更不是终点。它只是……起点。”
他略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补充道：“至于后续的经历，或许在连亦铭身上。你可以去问问他，看看他是否愿意告诉你。”
这个答案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刚刚因获悉“真相”而产生的剧烈情绪。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更深的迷茫攥紧了我。
“为什么？”我追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愤怒，“你为什么没有我全部的记忆？你不是我的‘原生系统’吗？你说我们是一起陷入沉眠的！”
白君阳的脸上似乎极快地闪过了一丝……迟疑？甚至是……无奈？
他沉默了片刻：“因为……关于那之后直至封存完成的绝大部分核心记录，都被某种力量强行抹除或加密了。我接收到的、并得以保存下来的，只有关于你最初本源的信息，以及确保你能在此界安全‘孵化’的基础指令和能量。”
他看着我，眼神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歉意：“换句话说，你‘消失’的那一刻，留给我的‘遗产’，就只有这些了。关于你是如何‘消失’，为何必须‘消失’，以及‘消失’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我的数据库里，存在大片的空白和无法解读的乱码。这部分缺失的记忆，恐怕只有亲身经历并可能参与其中的连亦铭，或者……其他相关者，才能补全。”
梦境空间似乎因他这番话而微微波动起来，边缘又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仿佛维持这次清晰连接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耗。
白君阳的身影也似乎淡了一些。
“链接又快不稳定了……”他快速说道，“宁好，无论你选择如何认知自己，记住，你的归处不在这里。找到连亦铭，问出真相，是你解开所有谜团、真正回归的关键一步。”
他的声音开始夹杂细微的杂音，身影如同接触不良的影像般闪烁起来：“我会……再尝试……联系你……”
话音未落，整个梦境再次崩塌，陷入纯粹的黑暗。
我猛地睁开眼。
依旧是宿舍冰冷的天花板，窗外天色已经大亮，阳光透过不怎么干净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台灯早已因电量耗尽而熄灭。
我躺着一动不动，浑身冰冷，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白君阳的话。
巨大的空洞感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荒谬感席卷了我。
而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连亦铭。
他知道。
他一定知道全部。
为什么？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涩又痛。
我缓缓坐起身，抱紧了膝盖，将脸埋进去。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压抑的、混乱的呼吸声。
回家？
哪里才是我的家？
那个有着母亲温暖粥香、却可能构筑于虚假记忆之上的地球小屋？
还是那个危机四伏、有着神烬源火、净世月印、等着我去寻找答案的修仙世界？
而现在，我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开始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