舰队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了两日两夜。墨色的苍穹仿佛倒扣的铁锅,铅云翻涌着压低到几乎要触到浪尖,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在甲板上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海浪如暴怒的巨兽,前仆后继地扑向舰船,将劈浪舰推上数丈高的浪峰,又在转瞬之间抛入阴森的波谷。木质船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桅杆在风中剧烈摇晃,帆布被撕裂的声响混着绳索断裂的脆响,在暴雨中此起彼伏。
扶稳!老船工李顺死死抱住桅杆,沙哑的吼声被风浪撕得支离破碎。他布满老茧的手掌在湿滑的桅杆上快速移动,试图将被狂风吹散的帆索重新系紧。二十岁的新兵张虎趴在船舷边,胃里翻江倒海,却连呕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栏杆上,任由雨水顺着下巴滴落。他的视线模糊中,看见不远处的海鹘船突然被巨浪掀翻,船底朝天的瞬间,几个水兵的身影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坠入海中,转瞬便被漩涡吞噬。
郑沧顶着风雨踉跄着来到舰桥,海水混着雨水顺着护颈流进甲胄,在腰间积成冰凉的水洼。他的右手死死攥着腰间的横刀,指节泛白:殿下,东南方向发现暗礁群!话音未落,靖海号突然剧烈倾斜,甲板上堆放的陶罐被甩得四处滚动,几个水兵被掀翻在地,顺着倾斜的甲板滑向船舷。
林枫单手攀住了望台的铁柱,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传令兵的腰带。他的银色甲胄早已被雨水浸透,冰冷刺骨,却抵不过胸中翻涌的焦虑。两日来,舰队已损失两艘海鹘船,近百名弟兄葬身鱼腹。此刻,前方暗礁区如狰狞的狼牙,在浪涛中时隐时现。他的目光扫过罗盘,指针正在剧烈晃动——这是风暴中心的前兆。
传令各舰,释放备用锚!林枫突然开口,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异常清晰,收缩阵型,向东北方向迂回!他的话音未落,郑沧猛然抬头,眼中闪过惊讶与担忧:殿下,东北方向有......
我知道有逆流区。林枫打断他,目光如炬,但暗礁区的沉船残骸会让我们全军覆没。告诉弟兄们,握紧船桨,准备硬闯!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却又隐含着某种灼热的力量,北疆的儿郎,宁可在浪里站着死,也不跪着生!
随着命令的传达,舰队开始艰难转向。水兵们在齐膝深的积水中爬行,将备用锚抛入海中。锚链与礁石摩擦的火星在雨幕中闪烁,如同坠落的星辰。陆战队员们被绳索固定在船舱内,呕吐物与雨水混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味。但没有人发出呻吟,只有此起彼伏的干呕声和紧咬牙关的闷响。
第三日破晓时分,风暴终于露出了疲态。乌云裂开缝隙,一缕苍白的阳光穿透雨幕,照亮了海面漂浮的残骸。林枫站在舰首,望着前方逐渐清晰的岛屿轮廓,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的甲胄上布满裂痕,右肩的护肩不知何时被礁石撞得凹陷变形,鲜血顺着冰冷的甲片滴落,在甲板上汇成暗红色的溪流。
鬼牙礁......郑沧踉跄着走来,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此刻面色惨白如纸,左眼下方的伤口还在渗血,却顾不上包扎,殿下,弟兄们......
林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各艘舰船的甲板上横七竖八躺满了人。水兵们浑身湿透,脸色发青,却仍在机械地检查着破损的船帆和断裂的桅杆。陆战队员们被搀扶着走出船舱,有些人刚踏上甲板便跪倒在地,剧烈呕吐起来。但当他们抬头望见远方的鬼牙礁时,眼中又重新燃起了火焰。
传令各舰,准备登陆。林枫的声音低沉却坚定,重伤员留在舰上,其余人随我登礁。他解下破损的护肩,扔入海中,告诉弟兄们,鬼牙礁上有我们被俘的袍泽,有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还有......他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还有黑鲨帮的狗头!
夕阳如血,将鬼牙礁染成狰狞的暗红色。舰队借着暮色的掩护,悄然接近主岛。海鹘船如同灵巧的海鸟,贴着暗礁区的边缘快速穿插,将铁锚抛向布满藤壶的礁石。水兵们顺着湿滑的绳索攀援而下,在齐腰深的海水中艰难前行。陆战队员们背着弓箭和长刀,紧跟其后,铠甲与海水摩擦的声响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
当第一支火把在礁石后亮起时,鬼牙礁的轮廓终于完整地展现在眼前。这座由七座小岛组成的环形礁盘,如同巨兽张开的利齿,将主岛严密包围。主岛中央的火山口遗址上,一座用原木和兽皮搭建的寨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寨墙上插满了褪色的海盗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各队注意,按计划行动。林枫的声音通过竹筒传达到各舰,郑沧带一队左翼佯攻,周莽带二队右翼迂回,赵虎随我中路突进。记住,首要目标是救人,其次是......他的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所有人心头一紧,却见鬼牙礁的海面上突然升起数十盏孔明灯,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绿光。紧接着,主岛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海螺号声,尖锐刺耳,如同鬼哭狼嚎。
不好!郑沧脸色剧变,他们发现我们了!
林枫握紧手中的横刀,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传令全军,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