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堡的烽烟与血腥，如同北疆肌体上一道骤然崩裂的伤口，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林枫在新房内下达的指令，不再是战略层面的筹划，而是饱含杀意的复仇宣言。整个北疆的战争机器，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发出了低沉的咆哮，利爪直指那支胆大包天、践踏家园的倭寇，以及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
郑沧亲率的舰队反应迅速，放弃了原本预定的拦截海域，所有风帆鼓满，桨橹齐动，如同离弦之箭，以近乎极限的速度扑向望海堡。船首劈开冰冷的海浪，水兵们紧握兵刃，眼中燃烧着为同胞复仇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海腥混合的肃杀气息。
与此同时，周莽调派的陆师精锐——一支由五百轻装步兵和一百骑兵组成的快速反应营，也已从最近的烽火台驻地出发，抛弃了不必要的辎重，沿着沿海小路强行军。马蹄声碎，脚步声疾，这支利刃的目标，是封死倭寇劫掠后可能登陆撤退的滩头，形成关门打狗之势。
而在镇海堡内部，一场更为隐秘却也更加凶险的风暴正在席卷。林枫震怒之后，是冰封般的冷静。他深知，若无内应，倭寇绝无可能如此精准地绕过层层巡防，直插防御相对薄弱的望海堡软肋。
“陈影！”王府书房内，烛火将林枫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冷峻，“十二个时辰！本王只给你十二个时辰！挖出那只蛀虫，剁了他的爪子！凡有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查到底！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决绝，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判官。
“属下领命！”陈影的身影如同鬼魅，瞬间消失在书房外的黑暗中。影卫这张无形的大网，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速度撒开，重点笼罩在能接触到沿海布防图、水师巡逻日程的所有军政部门。一时间，北疆内部暗流汹涌，人人自危，却又不敢有丝毫异动。
前线，复仇的雷霆已然降临。
当郑沧的舰队借着黎明前的微光抵达望海堡外海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北疆儿郎血气上涌，目眦欲裂。昔日宁静的港湾浓烟滚滚，火光未熄，港口内杂乱地停泊着二十余艘悬挂狰狞“黑蛟”旗的倭寇船只，一些杀红了眼的倭寇仍在岸上追逐着逃散的百姓，狂笑与哭喊声交织，如同地狱绘卷。
“杀！”郑沧甚至无需过多动员，一个充满血腥气的字眼从牙缝中挤出。他猛地拔出佩刀，雪亮的刀锋直指港口，“全舰队，扇形展开！炮手就位，给老子往死里轰！快船准备接舷，不要活口！”
“轰！轰！轰！轰——！”
北疆舰队的轻型“镇海”炮发出了饱含怒火的咆哮！炮弹如同复仇的陨石，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砸向港内拥挤的倭寇船队。这些劫掠船多为抢来的商船或自造的快艇，防护几乎为零，在猛烈而集中的炮火下，木制船体如同纸糊般被撕裂、洞穿，海水疯狂倒灌，顷刻间便有数艘船开始倾斜、沉没，船上的倭寇如同下饺子般跌落冰冷的海水。
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让倭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混乱。他们显然严重低估了北疆的反应速度和打击能力。一些亡命之徒试图驾船凭借速度强行冲出港口，但郑沧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出口被北疆战舰死死封住，迎接他们的是更加密集如雨的火箭和火鸦。带着烈焰的箭矢与燃烧物铺天盖地而下，引燃船帆、舱室，整个望海堡港口彻底化作一片燃烧的炼狱，浓烟蔽日。
部分凶悍的倭寇在头目的嘶吼下，挥舞着倭刀，嗷嗷叫着试图夺船，进行困兽之斗。然而，郑沧麾下的水兵们早已憋足了怒火，他们以改良后的强弩远程狙杀，用长枪结阵拒敌，近身则用锋利的战刀斧头无情劈砍。接舷战短促而极其惨烈，甲板上血流成河，倭寇的尸体不断被抛入海中，染红了大片水域。
几乎在海上战斗爆发的同时，周莽派出的陆师快速反应营也如同神兵天降，从侧翼狠狠插入了尚在岸上肆虐的倭寇队伍。这些倭寇抢掠正酣，满载着抢来的财物，队形散乱，猝不及防之下，被组织严明、配合默契的北疆步兵以鸳鸯阵迅速分割、包围、绞杀。外围游弋的骑兵则如同猎豹，无情地追杀着任何试图溃逃的零星倭寇。
战斗从黎明持续到日上三竿，不到三个时辰。二十余艘倭寇船只，除两三艘因搁浅或被重点关照留下作为罪证外，尽数被击沉或焚毁，残骸与浮尸遍布海面。登岸的四百余名倭寇，几乎被全歼，仅有寥寥数十人趁乱钻入附近山林，也被闻讯赶来的各地卫所兵丁和同仇敌忾的乡勇团练团团围住，最终或被杀，或被擒，难逃覆灭命运。
当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倭寇小头目被郑沧亲手一刀劈成两半，望海堡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海面上漂浮着焦黑的船骸和肿胀的尸体，空气中混合着硝烟、血腥、焦糊和人肉烧灼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岸上，北疆士兵们沉默地开始清理废墟，从断壁残垣中抬出一具具遇难同胞的遗体，悲愤与肃杀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郑沧站在满是血污的船头，望着这片被他亲手缔造的死亡海域，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铁青。他沉声下令：“将所有倭寇的首级割下，在望海堡废墟前，给本王垒起来！垒成景观！我要让所有人看看，犯我北疆者，是什么下场！”
一座由数百颗狰狞首级堆砌而成的恐怖景观，很快在望海堡的废墟前拔地而起，无声地诉说着北疆的雷霆之怒与血腥报复。
消息如同插上翅膀，迅速传回镇海堡。军民闻讯，在短暂的振奋之后，更多的是对遇难同胞的哀悼与对王振、对倭寇的切齿痛恨。林枫接到详细的战报，脸上依旧没有笑容，他下令厚葬阵亡将士，全力抚恤受害百姓家属，并拨出专款，立即开始重建更加坚固的望海堡。
而就在此时，陈影带着内部清查的最终结果，再次出现在林枫面前。
“王爷，”陈影的声音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沙哑，更带着洞穿阴谋的冰冷，“内鬼已查明。是水师参谋司一名叫赵四的七品文书。此人嗜赌成性，欠下巨额债务，被王振安插在城内的暗桩设计拿住把柄，许以重利，先后多次泄露沿海布防图及水师巡逻日程。望海堡遇袭前三日，正是他轮值，有机会接触到最新调整的机密文书。”
“人呢？”林枫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属下带人赶到其家中时，发现他已自尽身亡，桌上留有一封‘悔罪书’，将一切罪责独揽其身。”陈影顿了顿，补充道，“但现场勘查，其死状略有蹊跷，更像是被人灭口后伪装成自尽。此外，在其家中暗格内，搜出尚未转移的黄金二百两，以及一套位于城南、以其俸禄绝无可能购置的三进宅院地契。经追查，该宅院原主是一名南方丝绸商人，表面清白，但其背后东家，与王振名下的皇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资金往来频繁。”
“灭口？欲盖弥彰！”林枫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以为死一个小卒，就能断掉线索？天真！传令：将赵四罪状明细张榜公示，灭其三族，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北疆，是何等下场！”
他顿了顿，继续下令：“根据赵四生前往来，兵甲库一名副使、户政司一名负责沿海卫所粮饷拨付的胥吏，有重大涉案嫌疑，立即秘密逮捕，分开严加审讯！陈影，顺着黄金和宅院这条线，给本王继续深挖！我要知道，在这北疆，到底还藏着多少王振的眼睛和爪子！”
雷霆万钧的处置手段，瞬间如同寒风刮过北疆官场。灭三族的酷烈刑罚，让所有心怀鬼胎者脊背发凉，噤若寒蝉。一场针对内部的大清洗与整肃运动，伴随着外部战事的血腥胜利，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和广度展开。官署衙门之内，气氛空前凝重，效率却在高压下奇异地提升。
经此内外交攻的一役，北疆的沿海防御体系被彻底审视、加固，内部监察机制也变得如同铁桶一般。林枫站在王府的最高处，俯瞰着逐渐从伤痛中恢复秩序的城市，眼神深邃如海。倭寇的威胁被暂时以最血腥的方式扑灭，内鬼也被连根拔起，但他心中没有丝毫放松。王振的毒计绝不会就此停止，西洋的威胁依旧悬于海外，潜藏在暗处的敌人，只会更加狡猾和凶残。
“清雪，”他回到内院，对正在仔细核对抚恤银钱发放名录的赵清雪说道，“脓疮挤掉，会痛彻心扉，但唯有如此，肌体才能康健。内部的蛀虫清理了一批，我们的筋骨反而更硬了。接下来，是时候让那位躲在京城深宫里的王公公，好好品尝一下，我们北疆特产的‘回礼’，究竟是什么滋味了。”
北疆这柄刚刚饮饱了叛徒与寇仇鲜血的利剑，在内外淬炼之后，剑身愈发幽寒，剑锋直指南方那座波谲云诡的皇城。风暴，远未结束，而是刚刚开始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