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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斯的瞳孔明明是最璀璨温暖的金色,令人联想道高悬于天空中的太阳。
但是此刻却冷得像是一块流动的冰。
酒水入喉,泛起轻微的甜香。
由酒庄里最顶级的葡萄酿成,丝滑不涩口,酒香令人有些飘飘然。
司镜的视线并未收回,下一秒面前就多了一个华丽的酒杯,色泽透亮的酒水在水晶灯下闪着光。
路易斯笑着把酒杯往前推了推:“小镜可以尝一口,好喝的。”
教堂的天穹上垂下一片巨大的轻软红绡,半遮半掩地,将高台上的三张宝座遮住。
神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司镜闻着酒香,含着水波的眼睛看向大厅里面的人们。
人们意料之中地为绛红飘落的美景震惊了一下,随后便习以为常地投入了狂欢。
“那好吧,我只喝一点点哦。”葡萄酒的香味勾着人,司镜鬼使神差地点头。
少年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抿了一口。
路易斯笑着点点头。
在外人看来,只能透过红纱看见王子殿下给圣子敬了一杯酒而已。
虽说是尝一口,但是特供的葡萄酒比司镜之前喝过的都要香甜,他直接把一整杯都喝了进去。
在酒精的作用下,司镜的眼睛都有些红,脸颊上像沾了碾碎的浆果汁子,比油画上的美人还要动人。
司镜拍了拍自己滚烫的脸蛋:“路易,我有些醉,出去透透气!”然后便撩开了红纱。
路易斯刚站起来,准备跟上去,司镜就叫住了他:“我自己去,不许跟着我。”
路易斯的脚步顿住了,听话地没有跟上去。
司镜一边拍着自己的脸,一边拨开花枝,朝后花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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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镜绯红的眼尾低低地垂着,一双眼睛水亮亮的。
离开宴会厅后,他觉得自己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脸上那层滚烫的热度也在凉风的吹拂下消褪了大半。
在路过某处花丛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到了细细簌簌的声音。
似乎是人类的声音,并且越来越微弱。
司镜立即停下了脚步,仔细听着。
然而他越听就越觉得有些奇怪,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只有一道细细的声音,似乎是来自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小镜,别管这个了,还是先回更衣室吧。】
系统催促道,司镜穿得单薄,夜晚温度又很低,要是在外面待得太久一定会着凉的。
他生怕司镜这副小身板明天就病了。
“这声音不太对,好像有人遇到麻烦了。”
司镜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走了过去,他看到了一串脚印,通往东方风格的假山之后。
泉水叮咚地流淌着,冲刷着粗糙的假山石,司镜悄悄地在假山后露了一个头,警惕地看着四周。
【小镜,我还是觉得我们应该……】
“嘘,别说话。”司镜小司打断了系统的碎碎念。
今天是复活节,按照哈里森帝国的传统,在这一天遇到有麻烦的人一定要施以援手,这样未来的一年才会顺顺利利。
虽然司镜知道自己的结局是什么,但是他也想讨一个好兆头,万一真的有上帝呢?
一想到上帝,他就想到了圣经里那个因为信仰纯正而被残忍折磨的约伯。
继而想到宴会上约伯跟海因里希那双100%相似的脸。
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强迫自己暂时把海因里希那张冷酷的面孔忘掉。
远处出现了一双苍白消瘦的手,无意识地抠挖着湿泞的土地。
司镜打了个冷战,将假山作为掩体,又往前走了几步。
很谨慎地放轻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终于在一处玫瑰丛中,他看到了一个单薄的少年。
还有一个凶狠的男人,尖锐的獠牙、苍白的肌肤、还有异于常人的英俊外貌。
这个男人是只吸血鬼!
这个男人应该是一只低阶吸血鬼,因为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外形。
他背后那双漆黑的大翅膀微微张开,暗黑的指甲也掐入人类的肌肤。
那个可怜的少年瞳孔已经渐渐涣散,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尘的珍珠。
仅凭本能地轻轻颤抖着,失血的嘴唇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司镜的牙齿咬得紧紧的,生怕恐惧到极点的尖叫声从口中发出。
怪不得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他还以为是有什么人受伤了,因为吸血鬼根本不会呼吸!
他怎么都想不到,纽克郡最大的教堂的后花园里会出现一只吸血鬼,还这么堂而皇之地迫害着一个无辜的少年。
这不能怪他不够谨慎,吸血鬼这个物种在这片大陆上几乎成为了一个传说中的种族。
因为亚历山大先祖早就对吸血鬼赶尽杀绝,把这群肮脏的生物赶出了人类的活动范围。
至今为止,司镜看到过的唯一一只吸血鬼就是冷酷又优雅的海因里希。
眨眼之间,那少年的状态就变得更差了,浑身发青,嘴唇泛白。
最后一刻仿佛回光返照,那双眼窝深陷的眼睛突然亮得吓人。
少年似有所感地朝司镜的方向看过来,流下了一行绝望的眼泪,然后就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少年的脖子被粗鲁地咬断了大半根,触目惊心的伤口却流不出一滴新鲜的血液。
干瘪的尸体软绵绵地仰倒在池岸边。
男人看着已经失去生机的猎物,顿觉无趣,随意地放开了那具已经冰凉的身体。
司镜冷静地后退,趁着男人还没有回头,他准备快速离开现场。
那少年眼看着是没救了,就算是收尸,也得明天叫人过来。
然而下一秒,那个男人的头就像猫头鹰一样,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对司镜露出了一个阴森的笑容:
“嗬……看……多久了?”
男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干涩,语调古怪,也并不流利,像是很久都没有说话了。
司镜没有回答,他可不觉得男人是准备跟他拉家常的,他一步步后退,手心全是冷汗。
男人嘴角和下巴上残留着大量的鲜血,洇湿了他的衬衫,朝司镜逼近过来。
吸血鬼强大的适应能力发生了作用,男人说的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流利起来:
“我还没有吃饱呢。”
“你这么漂亮……”他暗红色的双眸盯着司镜苍白的小脸。
每一个字司镜都听得清,但是组合在一起他就不能理解了。
司镜手脚发抖地向后退去,不盈一握的腰肢包裹在华丽的布料里。
钻石和珍珠随着动作散发着璀璨莹白的光芒,将他的身形勾勒得如同一弯纯净月牙。
对面的吸血鬼不由得微微发怔,暗红的眸子微微发亮。
“我什么都没看见。”少年连声音都带着水汽,纤长的睫毛掀起又落下,
“你现在离开,我可以不告诉别人你来过这里。”
这当然是所谓的缓兵之计,只要吸血鬼放过他,他就会告诉所有人帝国又一次出现了可怕的吸血鬼。
他不能让更多无辜的人受害。
“可我要是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男人无动于衷,沉重的脚步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司镜脆弱的颈项上,宣告着他的生命快要结束。
“我、我可是……米尔公爵家的公子。”
司镜恐惧地攥住了一旁的花枝,被揉烂的花瓣渗出水红的汁子, 将白嫩的指尖染成淡淡的粉。
他本想说自己是圣子,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
吸血鬼最恨的就是教会和上帝,如果自己真的说出来的话,说不定会更加激怒面前的男人。
他可不能指望一头只会吸血的野兽有什么理智可言。
他只是随口一说,挑了一个自己听过的贵族的名字。
司镜继续说道:“我父亲很厉害的,他不会放过你的。”
司镜一边退后,一边用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的话来威胁男人。
男人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他不觉得一位弱小的人类父亲能给这位少年提供什么保护。
人类的力量跟吸血鬼简直是微不足道,他相信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把这他的父亲杀死。
眼看着两个人的距离渐渐缩短,司镜不知所措地往后退,男人五指成爪,对他伸出了手。
然而下一秒,吸血鬼凄惨的叫声响了起来。
“啊——!”
司镜吓了一跳,整个人失去平衡,软绵绵地朝着身后的假山石倒过去。
约伯那双幽紫色的瞳孔一闪而过,修长冷白的手指在司镜眼前打了个响指。
指间凭空出现了一朵娇艳的玫瑰:“好巧啊,圣子大人。”
司镜可顾不得太多了,他语气里全是急切:“你、你来干什么,这里有吸血鬼!”
这下好了,给吸血鬼送一份外卖还不够,还要送两份,他跟约伯都要完蛋了。
约伯这个人在原书中完全没有提到过,应该是个无关紧要的配角,他原本或许不用死的。
司镜有些内疚,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剧情,所以把无辜的约伯卷了进来。
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可就太糟糕了。
惨死的尸体和恐怖的吸血鬼就在眼前,但是约伯看起来竟然一点惊讶都没有,甚至完全不害怕。
他就像只是单纯出来散步一般,面具挂在腰间,露出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也是最让司镜肝痛的一张脸。
他对司镜笑道:“抱歉,圣子大人,您有没有被吓到?”
司镜不自在地别过头,苍白的小脸看起来惨兮兮的,咧开了一个苦涩的笑:
“我没事,不过我们很快就有事了。”
这可是只吸血鬼啊,就算刚吃过东西的吸血鬼情绪稳定,但是也很难说他会不会突然想吃点零食。
司镜身子颤了一下,同情地看了约伯一眼,然后朝那只吸血鬼看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本该扑上来的吸血鬼竟突然跪了下来,浑身瑟瑟发抖,好像看到了极其恐怖的存在一般。
“诶……?”司镜震惊地看着他,他不明白这只吸血鬼突然是怎么了。
男人看起来非常恐惧,连瞳孔都缩成针尖大小。
脸上再也看不见刚才的嚣张跋扈,只剩下来自本能和血脉中的恐惧。
男人的头迅速垂下,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目光闪躲地看着约伯昂贵的皮鞋:
“王……”
来自纯血吸血鬼王的压迫感让他完全抬不起头。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爆开了,连灵魂都承受不住这种强烈的撕扯感,比被正午的阳光灼烧还要痛苦。
他的指甲狠狠地抠着泥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庞白得几乎透明,死死地咬着牙。
王刚才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蝼蚁,或者是一个死人。
他做错了什么吗?
男人的声音很轻,又颤抖得不成样子,司镜完全没听清他说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是在叫约伯。
空气仿佛静止了,男人还要大着胆子为自己辩解,但是在开口的前一秒,约伯就踩上了他的脖子。
“呃啊……”男人的身体瞬间被踩在地上,颈椎发出了清晰的骨骼错位的“咯咯”声。
司镜听得感觉自己的脖子也痛痛的。
“我错……我不、不知道……”
“你怎么敢的?”约伯轻慢地踩着男人的颈椎,慢慢地碾进泥地里。
声音很轻,似笑非笑地看着无力挣扎的男人,眸中流露出一抹嫌恶。
这么肮脏的东西,只是一个低阶的吸血鬼,连舔他的鞋底都不配。
是怎么敢把小镜吓成这个样子。
他该死。
男人的下一句话没有机会说出来。
他的口中涌出大量黑色的液体,脸上出现了一道道漆黑的裂纹,渐渐蔓延到了脖子和全身。
整个人宛如碎裂的瓷器一般,变成了满地的血肉碎片,连骨头都逐渐化为黑泥。
约伯用男人残留下来的衣服蹭了蹭鞋底,脸上又带上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
“处理好了,圣子大人,要夸我吗?”
约伯调笑的语气中含着笑意,还没忘了司镜怕冷,把自己的西装递给了司镜。
司镜他低下头,小心地道了声谢:“谢谢你,约伯先生。”
那句求夸的话,司镜就自动忽略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