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最烦恼的事,会从儿子升学变成打官司。
这官司一打就是好几个月,甚至是一两年。
律师最开始就和他们说清楚了:“不管是收集证据,还是排期,还是庭外和解的流程,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走完这个流程的,你们要做好长期奋战的心理准备。”
陶莹最先接话:“这件事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阳太太跟我说过,就当没这事儿了,全权委托给你们办理就成。”
律师就笑:“也可以这样理解,我们现在作为你们的代理律师,但凡能代理的部分都会把事情办妥,有需要你们出面的时候,会提前跟你们联系的。”
小李一出门就说:“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律师打交道,真是没想到,这辈子还有咨询打官司的一天。”
“咱们都是普通小老百姓,不做生意不拉活儿的,以为不会有任何纠纷,没想到能遇上这种事儿。”
“还好我爸妈这次特别支持我,”小李拍了拍胸脯,“这么大人了,到现在还要爸妈出面来解决麻烦,我真是丢脸。”
“但有父母可以依靠就是很幸福的事了,”陶莹很羡慕,“这是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待遇,你放心吧,你这辈子的坎坷到这个前男友这儿也就结了,以后全都是坦途!”
小李勉强笑了笑:“其实我估计我爸妈心里对我也是挺失望的,好不容易供出来一个大学生,上北京工作学习,结果工作也丢了,婚事也吹了,现在还只能给人做卫生来养活自己。”
“你跟你爸妈聊过这事儿吗?”
“没敢呢还。”
“其实聊透了反而好,我觉得父母那辈儿的人,对工作没有我们现在这一代的人有偏见,只要是通过自己正当劳动赚的钱,都堂堂正正,再说了,很多看起来不怎么体面的工作,挣的钱都比坐办公室的多多了。”
这倒是实话。
陶莹最开始去摆摊儿的时候,生意不怎么好,还需要起早贪黑,每天收入不够,就容易内耗,就一直觉得自己办公室也坐不了,摆摊儿也挣不着钱,到现在开始干保洁了才知道,只要上了路,确实这些工种比普通工薪阶层收入要高一些,只是不那么稳定。
“按咱们现在这情况来说,不稳定才代表有奔头,今儿挣三百,明儿挣六百,只要肯吃苦,比一个月坐在电脑前头挣个五六千的要靠谱多了。”
北京确实是个有很多发展机会的城市,也会有很多机缘,遇到一个肯提携你的大佬,很可能就一步登天了。
“只要有人做中间人愿意介绍机会给你,哪怕只是投几万块钱进一个新的奶茶店,每个月的分红也可能会比你本职工作的工资要高不少,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就是这样,现在一个月挣得可多呢。”
“但奶茶店也就前几年挣钱。”
“是啊,但投进去的钱早就回本儿了,还能挣一些,过几年再授权加盟店,挣点儿加盟费,这不就挺好的么。”
“也是,到那时候又该有新的机缘挣新的钱了。”
“可咱就没这好运气。”
“运气也是自己积攒来的,贵人凭啥就非得帮你呢?”陶莹笑着对小李说,“咱们虽然也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但走到今天,能有季姐、阳太太这样的人愿意伸出援手,不至于让咱孤立无援,就是咱们的机缘。”
“也是。”
小李最后强打起精神问:“竹子最近成绩进步了不少吧?”
“反正进进步,又退退步,总的来说还算是在进步吧,”陶莹又欣慰又惆怅地长叹一声,“我跟他爸也没给多好的基因给他,孩子能靠自己努力到今天这样,我也该知足了。”
“您从前可不是这样想的。”
“所以那时候孩子压力大,跟我也离心,”陶莹和小李并肩往地铁口方向走着,“现在这样也挺好,他爸跟我说,孩子出息就上交给国家,没出息就承欢膝下,都挺好的。”
小李点点头:“刚进公司那会儿其实我可羡慕您了,能嫁进姐夫他们家这样的家庭,最羡慕的是您有老太太那样的婆婆,一家子兴不兴旺,真是看女主人就知道了。”
陶莹深以为然,他们老陶家其实女孩儿各个都还算出息,如果当年王芳不执意要把陶李过继过来,又这样各种苛待女儿去骄纵这个养子,其实他们家日子就算不会是大富大贵,也总归会过得还不错。
当然这事儿也不能完全赖王芳。
当年主要为了面子的人是陶信厚,只是为了一时的面子能收养人家的儿子,现在也可以为了过好日子,轻易跟老婆、养子断绝关系来明哲保身。
陶莹在当天晚上就接到了陶信厚打来的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陶莹本来以为是快递小哥,没想到接通是她爸的声音。
“妮儿啊,恁妈干的那些糊涂事,可跟恁爹没关系,”陶信厚说,“你仔细想想,从小到大,我很偏心恁哥吗?”
那确实也没有。
陶信厚平等的不爱所有人,只爱他自己。
“不用铺垫了,您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你妈还在为了那个没血缘关系的儿子吸你们的血,这事儿恁爹可不知情啊。”
连不知情的鬼话都能编出来。
陶莹现在情绪也不会起大波澜了:“知不知情,以前那些事儿都发生了,结果总是我们姐妹三个吃不尽的亏,这亏谁爱吃谁接着吃,反正我不吃了。”
于是陶信厚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你这个死丫头,连你亲爹都不管了是吧?”
“我有足够多的证据证明你们在我成年之前很多年就没管我死活了,”陶莹淡淡地说,“从初三开始,所有生活费、学杂费,都是学校给我减免、助学金帮我度过来的,读大学也是靠助学贷款撑完的这四年,我对你们已经够意思的了。”
“那我们也没犯法!九年义务教育总供你读完了!”
“您也知道说是义务教育,是免学费只收杂费的,那时候你们给了我钱吗?我就差出去要饭了,要不是大姐嫁的早,一直在贴补我,我能有今天?”
当陶莹不再着相于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的舐犊之情,也就不再容易受到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