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皇甫凛身姿挺拔,正一丝不苟地汇报着禁军操练的详情,从阵型演变到士卒士气,条理清晰,数据详实。皇帝皇甫明璋端坐龙椅,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听得颇为专注,不时微微颔首,显是对这个儿子的办事能力极为满意。
然而,听着听着,皇帝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下方的皇甫凛。但见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冷峻的面容上虽无过多表情,却自有一股沉稳如山、锐利如剑的气质。身形挺拔如松,肩宽腰窄,即便穿着寻常的亲王常服,也难掩其久经沙场淬炼出的英武之气。
看着看着,皇帝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前几夜宿在长春宫时,林贵妃依偎在他身边,带着几分娇嗔与打趣的悄悄话:
“陛下,您瞧臣妾头上这支步摇可还好看?”林贵妃当时轻轻晃了晃发髻,那累丝嵌珍珠金蝶恋花步摇在灯下流光溢彩,“这可是凛儿前些日子特意出宫为臣妾寻来的生辰礼呢。”
皇帝当时还笑道:“哦?凛儿那般性子,竟也懂得挑选这些女儿家的物事了?倒是难得。”
林贵妃掩唇轻笑:“臣妾起初也诧异呢,还夸赞他何时开了窍,竟如此会挑。后来才知,原来那日他在金银楼,恰巧遇见了梁尚书家那位刚回京的千金,还有卫家小姐和萧世子也在。许是瞧着他们都在,便顺道请梁小姐帮忙参详了一下。您还别说,梁小姐眼光确是极好,这步摇臣妾越看越喜欢。”
她说着,话锋便自然一转,带着为人母的关切:“说起来,凛儿年岁也不小了,早已过了弱冠之年,却至今连个侧妃侍妾都无,整日里不是军营便是王府,冷清得很。陛下,您说是不是该为他张罗张罗,寻个可心的人儿了?臣妾瞧着,那梁家小姐便是个极好的,容貌才情皆是上选,性子也沉稳……”
当时皇帝并未多想,只当是贵妃爱子心切。可此刻,看着下方英挺不凡、却依旧形单影只的七儿子,再结合林贵妃那意有所指的话语,以及猎场之中梁岁岁临危不乱、智勇双全的表现……一个念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涟漪。
皇甫凛汇报完毕,察觉到父皇那过于直白且带着审视意味的打量目光,与平日迥异,不由微微蹙眉,压下心中那一丝异样,沉声问道:“父皇,可是儿臣今日……有何不妥之处?”
皇帝被他一问,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掩饰住方才的走神,顺着方才的思路,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口吻说道:“并无不妥。只是……朕方才想起,你母妃前两日与朕说,你年岁也不小了,早已到了适婚之龄。朝中与你年岁相当的子弟,大多早已成家,甚至儿女绕膝。凛儿,你……心中可有何相中的女子?也是该有个人,在身边知冷知热了。”
皇甫凛闻言,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僵硬。他万万没想到,父皇会突然在御书房内,在商讨政事之后,直接问起他的婚事。
他正欲开口,皇帝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朕听你母妃提及,她如今常戴的那支甚是合她眼缘的步摇,好似……是梁尚书家的千金,梁岁岁帮你挑的?”
皇甫凛:“……”
他心中无奈,母妃怎连这事都与父皇说了?而且听父皇这语气,显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好嘛,母妃定然没提那是她生辰将至,特意命他出宫寻觅新奇首饰,他才不得已去了金银楼。
面对父皇那带着探究的目光,皇甫凛只得将那日对林贵妃的解释,原封不动地又照搬了一遍,语气平板无波:“回父皇,母妃生辰在即,命儿臣出宫寻些新奇首饰以作贺礼。儿臣于此道一窍不通,恰巧在金银楼偶遇梁小姐与卫家小姐,萧煜亦在场。不过是顺势请她们帮忙参详一二,并无他意。”
皇帝听着儿子这干巴巴、毫无波澜的解释,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他既是君王,也是父亲,对于儿子这种试图撇清关系的说辞,自然是听听便罢。偶遇?顺势参详?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
他抚着短须,目光深远,暗自思忖起来。梁岁岁……此女无论是家世、容貌、才情,还是心智能力,皆是上上之选。梁家乃清流世家,梁胤更是自己信任倚重的股肱之臣,忠心可鉴。若凛儿能与梁家联姻,无论是对凛儿自身,还是对朝局平衡,皆是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梁家忠于皇室,凛儿更是无心储位,只愿辅佐君王,这两者结合,无疑是让他这个皇帝最为放心的。
“嗯……梁爱卿教女有方,梁家小姐确是毓秀钟灵……”皇帝状似无意地低声赞了一句,虽未明言,但那语气中的意味,已是昭然若揭。
皇甫凛一看父皇这神态,便知他方才那番解释,父皇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显然已是自行有了主张。他心中顿觉一阵无力,却又无法再强行辩解,否则反倒显得欲盖弥彰。只得垂下眼帘,保持沉默,心中却是纷乱如麻,那道清冷聪慧的月白色身影,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于脑海。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了某种微妙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