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明耀辉独自坐在茵缘际蕙茶楼二楼窗边的贵妃躺椅上，这是林茵生前最爱待的位置。
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已经有些脱线的绸缎面料，仿佛还能触摸到林茵留下的温度。
阿茵，我昨天见到我们的女儿了......明耀辉对着空气中并不存在的幻影喃喃自语，她长得真像你，特别是那双眼睛......
茶桌上的紫砂壶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明耀辉的视线。
他恍惚看见二十多年前的林茵就坐在对面，穿着那件墨绿色的旗袍，为他煮茶，与他谈笑风生。
那时的林茵甚至还能用茶匙在沫饽上勾画出栩栩如生的并蒂莲。
她想要百利的股份......明耀辉苦笑着给自己倒了杯陈年普洱，茶汤呈现出深琥珀色，这要求不过分，我知道......可是......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可是我也有不得已苦衷.....阿茵，你能体谅我吗？
此时窗外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
明耀辉身体一僵，迅速抹了把脸。
透过窗户，他看见林奕暖从一辆黑色库里南上下来，身后跟着穿着黑色衬衫的楚晔辰。
林奕暖今天穿了件剪裁利落的香奈儿黑色西装裙，头发高高挽起，踩着细高跟沉稳进入茶楼，跟昨日温婉的旗袍装扮大相径庭，整个人透出一种高级精英的疏离感。
楼梯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明耀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腰背。
当林奕暖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他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
来了啊......明耀辉挤出一个笑容，目光扫过楚晔辰手中的文件袋，坐吧，我刚泡了陈年普洱。
林奕暖没有回应明耀辉的寒暄。
她径直走到茶桌前，却没有立刻坐下，楚晔辰安静地站在她身侧，将黑色衬衫挽至小臂，露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明耀辉直接拿起茶壶：先坐下喝茶吧.....
茶艺曾是林茵的绝活，明耀辉笨拙地模仿着记忆中林茵的动作——温杯、高冲、低斟......
当他将第一杯茶推到林奕暖面前的时候手指微微发抖，几滴茶汤溅落在紫檀茶盘上。
暖暖......这个昵称让林奕暖瞬间瞳孔骤缩，关于股权的事，爸爸想和你商量......
林奕暖没有接那杯茶。
她直视着明耀辉的眼睛：直接说结论吧。
明耀辉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将茶杯放在林奕暖面前：现在裴氏和百利正在筹备海外的合资公司，薇蔷和裴焰之又突然领了证.....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这个节骨眼上，股权结构不能有大变动.....
茶室内安静得可怕，林奕暖盯着那杯刚泡好的茶水，突然伸手一挥——
青瓷茶杯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汤泼洒在地板上。
就因为我和裴焰之有过节？林奕暖突然笑出声，还是怕你宝贝女儿明薇蔷不高兴？
所以这是我要退让？！林奕暖的声音陡然拔高，在茶室里激起回声，明薇蔷作恶多端却能获得一切支持，而我这个受害者连最基本的公平都得不到？！
明耀辉被林奕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震住了。
暖暖，你听我解释......明耀辉急切地说，等合资公司落地，爸爸再多给你1%的股份......
1%？林奕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明薇蔷从小到大挥金如土过着公主般的生活！林奕暖浑身发抖，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只是想要回我应得的，你现在还在为她考虑？！
楚晔辰适时上前一步，温热的手掌按在林奕暖颤抖的肩头。
这个无声的支持让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吗？福利院的剩饭剩菜，打工时客人的咸猪手，缅北水牢里的酷刑......
明耀辉的脸色由白转青。
林奕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你眼里只有明薇蔷！她穿的是限定的礼服，我穿的是福利院捐赠的旧衣服；她轻而易举就能出国留学，我连公交车钱都要靠奖学金；她通过百利在各种社交平台展现奢靡生活，而我在缅北的牢笼数着身上的伤疤等死！
茶楼里回荡着林奕暖歇斯底里的控诉。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整个空间陷入一种压抑的昏暗中。
明耀辉痛苦艰难的开口：现在真的不行......合资公司牵扯甚广，所有股东都盯着......
林奕暖突然平静下来，这种平静比先前的怒吼更令人心惊，我被偷走的人生值多少钱？如果你不招惹我妈，就不会有今天......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插明耀辉心脏。
他颓然跌坐在贵妃椅上，默不作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看来明叔很为难？楚晔辰随手将文件袋扔在茶桌上，金属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个圈，点燃一支和天下。
烟雾缭绕中，他居高临下俯视明耀辉：不如看看这个再决定。
明耀辉黏在茶桌上的文件袋，眼色晦暗不明：这是什么......
楚晔辰喷出一个烟圈挑眉下巴示意他打开文件。
明耀辉翻开文件的手指一顿，这个项目他再熟悉不过，正是裴焰之曾在家庭聚会中炫耀过的超级肥肉。
当时裴焰之只拿到撒坤的分包合同，就让裴氏的股价上涨了不少。
明耀辉翻开文件时手指微颤。
《楚氏能源与百利集团关于西伯利亚b14区LNG项目合作框架协议》——这个被国际能源巨头争抢的项目，负责人一栏赫然写着林奕暖。
你......你自己独立经营了？明耀辉声音发紧，撒坤和裴焰之明明......
被我踢出去了。楚晔辰吐出一口烟，慢条斯理给自己斟茶，赔了点违约金而已。
他呷了口茶，突然冷笑，明叔觉得，裴氏在楚氏面前算什么。
茶盏落在桌面一声轻响，明耀辉当然清楚——裴氏不过三十年根基，而楚家从民国时期就有跨国生意，在海外的人脉和资金池深不可测。
裴氏在云城或许政商人脉深厚，但出了国门，楚家三代积累的渠道却是裴氏、百利甚至蒋氏都不能比的。
当年裴煌能搭上撒坤，确实也靠的是楚氏在东南亚的关系网。
如果不是当年楚氏出现金融危机，裴煌也不会抛弃楚芳菲巴结上夏珩。
条件是什么？明耀辉放下文件，雪茄剪截断一支古巴cohiba，你想要什么？
我要暖暖拥有——。
楚晔辰骨节分明的手指向林奕暖，至少20%百利股权，通过她的股份注资这个项目。他忽然冷笑，否则一切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