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金融区顶层的静吧,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灯火。
明朗坐在角落的VIp卡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威士忌杯壁。
杯中琥珀色的液体还剩三分之一,冰块已经融化殆尽,就像某些执念,正在一点点消融。
明少,一个人?
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从头顶传来。
明朗抬头,蒋廷烨正端着酒杯站在他面前,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领带松垮地挂着,显然是刚从某个应酬上下来。
他身后不远处,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正向这边张望,显然是蒋廷烨刚才的聚会同伴。
蒋少。明朗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像在会议室打招呼,朋友聚会?
蒋廷烨不请自来地坐到他对面:刚结束一个无聊的酒会。
他打量着明朗面前空了的酒杯和微红的眼眶,挑眉轻笑:倒是你,明薇蔷订婚前夕独自买醉,这......不太合适吧?
听到明薇蔷的名字,明朗的手指微微收紧。
窗外一架夜航飞机划过天际,红色航灯一闪一闪,明朗忽然想起,小时候童真的明薇蔷偷偷带他去天台看的流星雨。
那时的她多美好啊,会因为他被明耀辉责骂而偷偷塞给他糖果,会在他发烧时给他喂药。
看到明朗并未回应,蒋廷焰瞬间继续调侃:怎么?被我说中了?蒋廷烨抿了口酒,眼神锐利如刀,还是放不下我那位表姐?
出乎意料的是,明朗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仿佛某种长久以来的枷锁突然断裂。
你想多了。明朗轻笑,招手示意酒保再上一瓶山崎,我只是加班晚了,随便喝一杯。
酒很快送来。
蒋廷烨给自己倒了半杯,却没有喝,只是晃动着酒杯观察酒液挂壁的痕迹: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他突然直视明朗,你从来就不是个好演员。
明朗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我真的不喜欢薇蔷。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不像话,从来就没有喜欢过。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某个尘封已久的匣子。
蒋廷烨的眉毛高高扬起,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安静地等待下文。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静吧中央,钢琴师正弹奏着《my Funny Valentine》,旋律缠绵又忧伤。
春节那次家庭聚餐,明朗的手指在杯沿画着圈,我在后花园看到他们。裴焰之和她就这么在后花园的茶室......他扯了扯嘴角,你知道我当时什么感觉吗?居然如释重负。
蒋廷烨呛了一口酒,随即大笑出声:我靠,这么刺激?
明朗却依然没有表情,他盯着杯中新增的冰块,记忆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明薇蔷鲜红的指甲陷入裴焰之的背部,她脸上那种放纵到近乎狰狞的表情,与童年记忆中温柔善良的女孩判若两人。
你知道吗,蒋少,明朗转动酒杯,我成年那天,父亲告诉我,我不是他和蒋玲苒亲生的。
蒋廷烨的笑容收敛了些:这个也不算什么秘密了。
他说没关系,只要我能娶到薇蔷,百利就永远姓明。明朗苦笑,他花了那么多年把我培养成完美的养子,完美的女婿候选人,却从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酒保送来新一轮酒,蒋廷烨示意记在自己账上。
等酒保离开,他才缓缓道:所以你这几年对明薇蔷穷追不舍,是因为明耀辉的期望?
明朗继续苦笑,是吧,多可笑啊,我为了这句话努力了十年,甚至真的以为自己爱上了她。
蒋廷烨的眼神变得复杂:所以你这些年对明薇蔷......
只不过是一场精心排练的独角戏。
明朗又倒了一杯酒,父亲写的剧本,我卖力演出,观众却只有我自己。
他顿了顿,直到亲眼看见她和裴焰之在花园里......那一刻我才明白,我解脱了。
蒋廷烨若有所思地晃着酒杯:那你现在是?
明朗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千斤重担,不用再扮演痴情养子,不用再和裴焰之较劲,不用......
他的声音低下去,不用继续爱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幻影。
静吧的灯光在这一刻变暗,钢琴曲换成了《Someone to watch over me》。
蒋廷烨的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让人看不清表情。
良久,蒋廷烨才开口,那你现在想要什么?
我现在只想替父亲守住明家的产业。明朗的回答毫不犹豫,父亲给了我一切,我不能看着百利被蒋玲苒全部蚕食。
明朗的眼神瞬间精明了起来,酒精似乎反而让他的思维更加清晰,我不在乎股份,不在乎继承权,但百利是父亲的心血。
蒋廷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玩世不恭的笑容:那你可得小心了,我那位姑姑蒋玲苒,可一直是野心勃勃。
如果有一天,蒋廷烨倾身向前,声音压低,我们需要联手对付共同的敌人呢?
明朗没有立即回答,他望向远处云城的夜景,在这座欲望之都里,每个人都在为不同的目标博弈。
他曾以为自己想要的是明薇蔷,后来以为是父亲的认可,现在才明白,他只想守护那个给了他家的男人毕生的心血。
蒋廷烨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明朗,他点燃香烟,烟雾后的眼神锐利如刀,我和蒋玲苒的战争不会停,如果你哪天想通了......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明朗没有接烟,也没有接话,他注视着蒋廷烨吐出的烟圈在灯光下变幻形状,思绪纷乱。
蒋玲苒的野心他早就心知肚明,而眼前这个名义上的,显然比表面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我会考虑。最终明朗这样回答,举起酒杯与蒋廷烨轻轻相碰。
蒋廷烨笑了,一口饮尽杯中酒,起身拿起西装外套:明少,有时候我觉得你才是明家最聪明的人。他轻轻挑眉,优雅的吐了一口烟圈,需要聊聊的时候,随时找我。
时间不早了。明朗最终站起身,整了整西装,谢谢你的酒,蒋少。
蒋廷烨也不挽留,只是举杯致意:订婚宴见,明少。
走出大厦,夜风拂过发热的脸颊,明朗解开领带,深吸一口气。
三个月来第一次,他感到胸腔中那块压了多年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他摸出手机,犹豫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爸,是我。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异常柔和,我刚加完班......对,吃了饭......您早点休息,后天我会提前到薇蔷订婚宴帮忙。
黑色宾利的车身镜面反射出他挺拔的身影和略显疲惫的脸。
将近三十年的明家生活,十年的虚假的爱慕,几个月的自我怀疑,终于在今夜画上句点。
从今往后,他只是明朗,明耀辉的儿子,百利的守护者。
仅此而已。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明家花园跟明薇蔷玩耍的场景——
那时六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蓬蓬裙,将手里的棒棒糖分给他一半,那时的阳光那么暖,笑容那么真。
祝你幸福,薇蔷。
明朗对着空气轻声说,然后整理好领带,挺直腰背,坐进黑色宾利的后座,准备迎接属于自己没有谎言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