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藻前的和室已沦为战场。
破碎的杯盏与倾倒的家具之间,犬山贺缓缓拔出了鬼丸国纲。刀身映着残存的灯火,流动着青灰色的寒光。他双手握柄,刀尖微垂,摆出中段构架。几十年了,他无数次在梦中重温这个姿势,重温那份被碾压的屈辱。今夜,他要亲手斩断梦魇。
校长,犬山贺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请指教。
昂热依旧拄着手杖,神色平静。他甚至没有去看犬山贺身后那个随从捧上来的另一把带鞘古刀——那是为他准备的一文字。
心太吵了,阿贺。昂热淡淡点评,愤怒,不甘,恐惧......杂质太多。这样的刀,斩不断任何东西。
犬山贺没有回应。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龙血开始奔腾,某种无形的领域以他为中心骤然张开!
言灵·刹那!
一级,两级......他的身影开始模糊,速度陡然提升!这不是简单的加速,而是阶位的跃升!空气发出被撕裂的轻啸!
四阶!十六倍神速!
几乎在领域张开的同一瞬间,犬山贺动了!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已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昂热左侧,鬼丸国纲化作一道凄冷的弧光,横斩昂热腰腹!这一刀凝聚了他数十年的苦练与此刻全部的怒火,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然而,刀锋划过,却只切开了空气。
昂热不知何时已微微侧身,刀锋离他的西装尚有寸许距离。他甚至还有闲暇轻轻摇头:太慢了。
犬山贺瞳孔猛缩,毫不犹豫,再次爆发!
五阶!三十二倍神速!
六阶!六十四倍神速!
他的身影彻底化为一道道难以分辨的流光,围绕着昂热疯狂斩击!刀光如同编织的死亡之网,从四面八方罩向昂热!榻榻米被凌厉的刀气割裂,木屑纷飞,墙壁上出现一道道深深的斩痕!
可昂热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偶尔移动一下脚步,或者微微偏头、侧身。他的动作幅度极小,效率却高得令人绝望。每一次移动,都恰好让犬山贺那足以斩断钢铁的刀锋以毫厘之差落空。他的手杖甚至都没有离开地面。
他就像暴风雨中心最宁静的一点,任由狂风骤雨肆虐,却片叶不沾身。
只有这种程度吗?昂热的声音在密集的刀锋破空声中清晰可闻,阿贺,你的,难道只学会了逃跑和乱砍?
犬山贺的双眼已经完全变成了赤金色,龙血在他的血管中疯狂奔流。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低吼,速度再次突破极限!
七阶!一百二十八倍神速!
八阶!二百五十六倍神速!
这已经超越了他平日里的极限!他的身体承受着巨大的负荷,毛细血管开始破裂,皮肤表面渗出细密的血珠,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但他的刀,更快了!快到刀锋划过的轨迹在空气中留下灼热的白痕,快到整个和室仿佛都在他的极速下颤抖!
这一次,昂热终于动了。
不是闪避,而是前进。
他向前踏出了一步。
就在他脚步落下的瞬间,一个更加隐晦、更加绝对、仿佛能支配时空本身的领域,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房间。
言灵·时间零。
在那被无限拉长、近乎凝固的时间缝隙里,世界变成了灰白色。飞舞的木屑停滞在半空,飞溅的血珠如同红色的琥珀,犬山贺那快得超越视觉的斩击,此刻在昂热眼中,却像是慢放的胶片,每一帧都清晰无比,轨迹分明。
昂热闲庭信步般穿行于凝滞的刀光之间。他甚至有时间审视犬山贺因全力爆发而扭曲的面容,审视他刀法中那些微不可查的瑕疵。
然而,就在这一刻,犬山贺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九阶!五百一十二倍神速!
这是的至高境界,是犬山贺燃烧生命换来的终极一击!在时间零的领域中,那原本凝滞的刀光,竟然微微颤动起来!它像是一条濒死的毒蛇,用尽最后的力量,挣脱了时间的束缚,朝着昂热的咽喉刺去!
这是超越极限的一刀,是犬山贺毕生武道意志的凝聚!
昂热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讶异。在时间零的领域中,他微微偏头。
嗤——
一声轻微的撕裂声。
时间恢复正常流速。
犬山贺保持着前刺的姿势,单膝跪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浴血。鬼丸国纲的刀尖上,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滑落。
昂热依然站立着,但他的左颊上,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痕。一滴血珠正从那里渗出,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
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能够伤到他,哪怕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皮外伤。
犬山贺抬起头,看着昂热脸上的血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欣慰,有释然,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
他做到了,他确实伤到了这位如同神只般的校长。但这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两人之间那无法逾越的鸿沟——他燃烧生命换来的最强一击,仅仅只能在对方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昂热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脸颊上的血迹。他看着指尖的鲜红,忽然笑了。
很好,阿贺。他的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赞赏,这一刀,配得上之名。
他顿了顿,看着瘫倒在地的犬山贺,眼神深邃:现在,你明白了吗?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即便是拼上性命,能够做到的,也不过如此。
犬山贺剧烈地咳嗽着,鲜血从嘴角溢出。他看着昂热,终于缓缓低下了头。
我......认输。
昂热轻轻点头:把刀收起来吧。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告诉源稚生和橘政宗,我的提议,依然有效。但我的耐心,不多了。
犬山贺艰难地撑起身子,将鬼丸国纲归入鞘中。金属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佝偻着背,像一个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片属于胜利者的残局。
昂热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中,听着庭院里竹筒那规律的声,眼神深邃。
驯服一条桀骜的老狗,只是第一步。
东京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他要面对的,远不止一个犬山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