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皇宫静谧得让人窒息……
咯哒一声!
通天殿的大门缓缓敞开,随后便是殿内烛火被点亮的声音,两道身影在殿内若隐若现……
“殿下……您今晚怎么会突发奇想,想要来到皇宫呢?”
“远知啊!你可知道我让你陪我来皇宫的目的?”
张迁的神色变得认真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茫然地摇了摇头:“属下不知!”
白洛恒微微一笑,借着烛火的照亮,他的目光缓缓上移,终于看见了上方那一尊立于大殿中央的皇座……
烛火在通天殿内摇曳,将龙椅上的雕纹映得忽明忽暗,白洛恒仿佛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朝那龙椅走去,他的手按在冰凉的扶手上,指尖触到龙鳞的纹路,坚硬而锐利,像极了这江山的棱角。
他深吸一口气,抬腿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缓缓坐下。
龙椅比想象中更宽,却也更冷。
他微微仰头,望着殿顶的藻井,那里描金的花纹在烛火下泛着暗哑的光,曾映照过楚家数代帝王的身影。
“一年多以前,我还在朔州城的城楼上啃冻饼。”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荡出回音:“那时漠北的风跟刀子似的,士兵们冻得直跺脚,我站在城墙上看烽火,心里只想着,能守住这一城百姓,便算对得起身上的官服。”
张迁站在阶下,听着他的话,鬓角的白发在烛火下更显霜白。
“谁能想到,”白洛恒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摩挲。
“不过四百多个日夜,我竟会坐在这龙椅上。”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恍惚:“说出去怕是没人信——一个朔州刺史,凭着几分运气,几分狠劲,就把楚家的江山翻了过来。”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映得他眼底的光忽明忽暗。
“可这椅子,不好坐啊。”他的声音沉了下去。
“楚家亡了,天下人骂他们昏庸;可我若治不好这天下呢?百姓吃不饱饭,漠北骑兵再叩关,到那时,天下人会怎么说?他们不会说我白洛恒无能,只会说‘你看那个篡位的乱臣贼子,果然是个草包’。”
他忽然起身,衣袍曳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远知,你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他走到殿中,望着那扇敞开的殿门,外面是沉沉的夜色:“当年在朔州,我只求一城安稳,能够守住边疆,不让漠北蛮人再次肆虐中原;后来入京,只想护着自己,不想成为朝廷的是是非非;可走着走着,就到了这一步……”
张迁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何出此言?朔州城时,您带头把干粮分给伤兵,那时您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这一步;前往漠南,哪怕你被人检举,他们想要联合害你性命,你也未曾退缩呀……”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您走到今日,从不是贪心,是天命推着您走,是百姓盼着您来。楚家末年,南涝北旱,饿殍遍野,漠北叩关,是您带兵驻足朔州,把燕然打回了草原——这些,天下人都记在心里。”
白洛恒望着他,烛火在两人之间跳动。
“治不好天下?”张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
“殿下若治不好,这天下便再无人能治!您怕天下人耻笑?可若您不坐这龙椅,任由楚家继续折腾,才真要让百姓骂您见死不救!”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正是各州府的劝进表。
“这些折子,不是臣逼他们写的,是百姓推着他们递上来的。您去问问建安城外的流民,问问朔州城里的老兵,他们在乎您是不是篡位吗?他们只在乎来年的田能不能丰收,孩子能不能吃饱饭!”
白洛恒看着那卷文书,神色陷入恍惚之间,伸手接过文书,指尖触到那些粗糙的纸页,让他指尖轻轻一阵哆嗦。
殿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烛火猛地晃了晃,随后又稳稳地燃着。
白洛恒转身,重新坐回龙椅,这一次,腰背挺得笔直。
“你说得对。”他缓缓道:“既然坐了这椅子,就没资格怕。”
“可我还是怕……我怕自己继位之后治理不了这天下,自己的下场会跟楚家人一样……”
许久之后,白洛恒再度出声,打破大殿之内的沉寂。
张迁反问道:“殿下……怕的是自己因为没有治理经验……还是怕当自己身居高位之后,会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欲望从而误了大事?”
白洛恒苦笑一声:“你说的两者都有,我都有所担忧!”
见此,张迁轻笑一声:“如此,在我看来,殿下倒不用担心这些事……”
白洛恒转过身来,神色疑惑的望着张迁……
看着他双眸之间的疑惑,张迁开始耐心为他解答起来:“殿下……治理国家靠的是君与臣一心,君王要懂得取舍,要信任臣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更要懂得制衡,恩威并施,否则无法驾驭朝堂,没有经验的话,历代以来,那些开国君主以及那些治世能君,此前也都未曾有过治国的经验啊,如齐兴帝,他未曾当过一朝的太子,也同样是篡位天子,他窜了自己侄子的位,却同样开创出一方盛世,引得万方来朝、国泰民安的局面,作为人君者,最要紧的不是会不会,而是愿不愿?”
听张迁这么一说,白洛恒茅塞顿开,心中那沉甸甸的担忧也算是少了几分……
“对于殿下所担心自己克制不住欲望之事……”张迁讥笑一声,随后用认真的目光看向白洛恒。
“殿下,我有一个问题,需要您如实回答!”
“你且问!”白洛恒点头果断。
“您登基之前,或者说此前掌权有什么人是您一直想杀却又没有杀的?我希望您能如实回答这个问题……”
白洛恒沉默片刻,目光沉了沉:“是周云庆。”
他攥紧了拳头,神情满是愤然之意:“当年他与我有夺妻之恨,在朝堂上让我沦为笑柄,后来在漠南更是设下陷阱,好几次想夺我性命。那时我恨得牙痒痒,好几次夜里都想提着刀去找他算账,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甚至联想到,落实之后,他落到我手里,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可后来冷静下来想,他虽可恨,却能带兵打仗,漠南那边正缺能守边的将领。杀了他,不过图一时痛快,却少了个可用之才。与其泄恨,不如留着他镇守边关,让他将功补过。”
张迁抚掌道:“殿下这等胸襟,正是人君该有的!能克制私怨、顾全大局,这比什么治理经验都重要。您连陈年旧恨都能放下,还怕克制不住欲望吗?楚家亡于骄奢,而殿下懂得‘舍’与‘留’,这天下交到您手上,百姓才真能盼到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