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迁趁机道:“殿下,刘将军所言极是。民心向背,不在形式,而在实效。您看这几日各州府的劝进表,堆起来能装满半间书房,这便是民心!至于小皇帝与那些皇亲国戚,臣已让人安置妥当,待殿下登基后,让他们衣食无忧,堵住天下人的嘴便是。”
白洛恒看着张迁鬓角的白发,想起当年在朔州,此人不顾日夜,为他出谋划策的样子,他缓缓叹了口气:“你们啊……总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语气虽仍带着几分不悦,却已没了方才的冷厉。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躬身禀道:“殿下,宫中内侍求见,说……说陛下有密信呈上。”
张迁与刘积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喜色。
白洛恒的指尖在案上顿了顿:“让他进来。”
虽然脸上仍旧平静如水,可语气中的有些颤栗却暴露了此时他激动的心情……
片刻后,一名身着青色宫装的内侍低着头走进来,双手捧着一个明黄色的锦盒,膝盖一软便跪了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奴婢参见周王殿下。陛……陛下说,这是他……他让奴才交给殿下的……”
他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抬头。
白洛恒示意侍卫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放着两样东西——一卷折叠整齐的黄绸,和一方四寸见方的玉玺,螭龙纽上的纹路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正是大楚传承百年的传国玉玺,也是历代中原王朝代表着无上皇权的传国玉玺。
张迁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展开黄绸,上面是一行行稚嫩的字迹,笔画歪歪扭扭,却盖着清晰的“大楚皇帝之宝”印玺——正是禅位诏书。
“朕年幼无能,难承天命,闻周王殿下德配天地,万民归心,故禅位于周王,愿殿下承此江山,护佑苍生……?”
张迁朗声念着,声音里抑制不住地激动:“殿下!陛下……陛下自愿禅位,此乃是退位诏书!”
刘积也忍不住上前,看着那方传国玉玺,铁甲碰撞发出轻响:“属下参见新帝!”
白洛恒的目光落在那卷诏书上,孩童的笔迹里还能看出几分颤抖,想必写这诏书时,是皇帝身边的人所写。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玉玺上的螭龙,冰凉的玉质带着百年的沧桑。
“自愿禅位?”他低声重复着,语气复杂。
“怕是你们逼得太紧了。你们真是害苦了我呀,你们逼我成了千古罪人了……”
内侍连忙磕头:“不……不是的殿下!陛下是……是想通了,他说……他说自己守不住这江山,让殿下……让殿下一定要好好待百姓……”话未说完,便已泣不成声。
白洛恒看着他发抖的肩膀,忽然想起方才裴嫣的话——“日子是过给眼前人的”。
他拿起那卷诏书,字迹显得很是潦草,想必那人也是在慌乱之下才写下的诏书……
收起诏书,看向那名内侍着的传国玉玺,他的眼神立马迸发出一种光彩,那是一种既渴望而又带着迫不及待的兴奋……
他的指尖距那方玉玺不过寸许,冰凉的玉质已透过指尖传来,如同有一股电流顺着血脉直冲天灵盖。
那螭龙纽上的纹路硌着指尖,带着百年皇权沉淀下的厚重,让他几乎就要触摸到。
就在此时,张迁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殿下!”张迁的声音压得极低,额角的青筋却微微跳动。
“三思!”
白洛恒一愣,转头看向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张迁朝他使了个眼色,又朝那方玉玺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古礼有云,禅让之事,需行‘三辞三让’。殿下若此刻便接过玉玺,虽合时宜,却不合礼法,恐让天下儒士非议。”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叩了叩案面:“臣知殿下此刻心潮澎湃,可越是此时,越要耐住性子。”
刘积也反应过来,连忙附和:“张先生所言极是!当年皇权禅让,三次方受;百年前,齐武帝篡夏立齐,亦是三推三让——这不是虚礼,是让天下人看殿下‘虽有天命,仍怀谦逊’。若殿下今日便受了玉玺,那些等着挑错的宗室旧臣,定会说您‘急不可耐,觊觎神器’。”
白洛恒的指尖僵在半空,目光重新落回玉玺上。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热流,缓缓收回手。
“先生说得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是我险些逾矩了。”
张迁这才松开手,松了口气般躬身道:“殿下能明悟便好。依臣之见,今日可先将诏书与玉玺退回,对外说‘陛下心意已领,然国本重大,需择吉日祭天之后再议’。三日后,臣会联合百官再上劝进表;殿下再辞;再过三日,宗室与各州府一同叩阙,殿下三辞;待至太庙祭典当日,百官跪请,殿下方可‘勉为其难’,顺应天意。”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早已写好的流程,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一步的仪轨,甚至连哪日该由哪位大臣牵头劝进,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既合古礼,又显殿下仁厚,天下人便再难挑出半分错处。”
白洛恒看着那张纸,忽然笑了笑,笑意里带着释然:“先生果然早已筹谋妥当。”
他将锦盒合上,推到那名内侍面前,“这诏书与玉玺,先退回去吧,替我上禀陛下,我无功无德,无福接受!”。
那名内侍双手接过锦盒,如捧至宝,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周王放心,我必不辱使命,还会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