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秘书满面春风地从小灶间出来,径直走到正在收拾灶台的南易身边。
他拍了拍南易的肩膀,那力道,带着几分亲热和肯定。
“南易同志,好样的!
没给我丢脸!”
南易手上擦拭案板的动作没停,只是侧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探寻。
“张秘书,领导还满意?”
张秘书把声音压低了些。
“满意?何止是满意!”
“李副厂长说了,从今天起,你就是咱们厂小灶的负责人!
食堂大灶那边,也归你总管!
工资嘛,按何雨柱之前的标准,再往上提一级!”
这话说完,整个后厨瞬间安静下来。
那几个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的帮厨,此刻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
提一级?
傻柱是八级炊事员,工资三十七块五,再提一级,那不就是七级了?
工资直接就奔着四十几块去了!
这新来的,第一天上班,就直接坐上了傻柱奋斗了多少年才坐上的位置,甚至还超了过去!
南易擦拭案板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正对着张秘书,神情严肃,沉默了片刻,郑重地说道:
“请张秘书转告李副厂长,我南易,一定尽心尽力,把食堂的工作干好,绝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好!有这个态度就行!”
张秘书满意地点点头,他欣赏南易这种性格。
不像有些人,得了点好处就找不着北。
南易顿了顿,脸上带上了几分真诚的好奇。
“张秘书,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您之前提过,是您一位老弟推荐的我。
不知这位老弟是哪位高人?
等他回来了,我可得当面好好敬他一杯酒,感谢这份知遇之恩。”
张秘书笑了笑,卖起了关子。
“我那小老弟啊。”
“他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现在正在外面给厂里跑重要的任务,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事儿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们认识。”
南易听出他不想多说,便识趣地“哦”了一声,不再追问,只是把这份情记在了心里。
他拱了拱手:
“那等他回来,您可一定得帮我引荐引荐!”
“没问题,到时候再说!”
张秘书摆摆手,又想起一桩正事。
“对了,你的人事档案还在机修厂那边吧?
我等下就派人过去,帮你把关系调过来。
手续一办好,我再带你去人事科办正式的入职。”
以后,你就是咱们轧钢厂堂堂正正的七级炊事员了!”
南易的心头涌上一股热流。
他一个被原单位开除的人,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不仅找到了新工作,还得到了如此的器重和优待。
从调档案到办入职,张秘书全都替他想到了,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觉得喉咙有些发堵,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张秘书看着他那副样子,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胳膊:
“行了,大老爷们儿,别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
进了咱们轧钢厂,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他话音一转,眼神里的笑意淡去,多了些告诫的意味。
咱们这儿,庙大,机会也多,可不比你们那小小的机修厂。
不过嘛……”
“这水,也深。
派系也多。”
你只要记住一点,安心做好你的菜。
把李副厂长和上面领导的接待任务做好,比什么都强。”
南易心里一凛,立刻明白了这是在点他,在告诉他该站哪一队。
他也不是傻子,立马接话道:
“张秘书您放心,我就是个厨子,天塌下来也得先填饱肚子。
做好饭,就是我天大的事。”
“哈哈哈,就你小子机灵!”
张秘书大笑,对他这份通透很是满意。
“行了,不说这个了。
你刚来,住的地方还没解决吧?
走,我带你去后勤科问问,看看还有没有能分的房子。”
......
后勤科的王科长一见是张秘书亲自领人来,殷勤得不行。
听完来意,他翻着登记本,很快就有了结果。
“哎哟,张秘书,您可是来得不巧。
这不快年底了嘛,厂里前前后后分了好几批房,现在这住房是真紧张。
剩下没分的,要么是犄角旮旯的小耳房,要么就是年久失修,破损得厉害,一直没顾上修缮的……”
他抬头看了看南易,又看了看张秘书,面露难色。
南易不等张秘书开口,自己先说道:
“王科长,我不挑。
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破点旧点都没关系,我自己出钱找人修缮就成。”
“哎,这怎么好意思。”
王科长嘴上客气着,手里的笔却没停,在本子上划拉着。
“有了!”
“您瞧我这记性。
咱们厂家属院那边,九十三号院,不是还有一间空着的东耳房吗?
之前是住着个老光棍,去年冬天没了,就一直空着。
就是那房子……窗户都破了,墙皮也掉得厉害,估计还得重新盘个炕。”
“九十三号院?”
张秘书念叨了一句,这地方他有印象,就在九十五号院隔壁。
“行,就那儿吧!”
南易当即拍板。
“王科长,麻烦您了,就这间。
您看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看看?”
“哎哟,南师傅你太客气了!”
王科长连忙站起身。
“您要是现在不忙,我这就派人带您过去。
您要是瞧着行,回头我给您开个条子,您直接去街道派出所那边把户口一落,登个记,这房子就算您的了!”
“那敢情好!”
南易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南易跟着后勤科派来的一个年轻干事,出了厂区,来到了家属院。
九十三号院和林卫东所在的九十五号院格局差不多,都是个小三进的院子。
只是院里住户更多,显得更拥挤杂乱一些。
那间东耳房就在前院,门上挂着一把生了锈的铁将军。
打开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昏暗,正如王科长所说,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墙壁上,黄泥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了里面的砖石。
屋子正中的土炕,也塌了半边。
带他来的年轻干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南师傅,这……这条件是简陋了点。”
南易却没在意,他走进去,四下打量着。
用脚跺了跺地面,又伸手敲了敲墙壁。
“没事。”
他转过头,对那干事笑了笑。
“地方挺敞亮,收拾收拾就行。
就这儿了,麻烦你了,小同志。”
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这墙得重新刷,窗户得换,炕得重盘,还得再打一套像样的家具。
虽然麻烦,但一想到这是自己往后在四九城的家,他心里就充满了干劲。
他南易,又站起来了!
他正想着,脚下好像踢到了一个什么硬物。
低头一看,是个黑乎乎的铁疙瘩。
他弯腰捡起来,拿到门口的光亮处仔细辨认。
那是一把小号的瓦刀,木柄已经开裂,刀身上也布满了锈迹。
应该是上一个住户留下来的。
南易摩挲着那冰冷的铁器,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这屋子以前住着个老光棍,想必也是个苦命人。
如今斯人已逝,只留下这把吃饭的家伙。
自己接替他住进这屋子,也算是某种缘分。
他将瓦刀揣进兜里,心里打定主意。
等回头得了空,得把这瓦刀上的锈磨掉,给它重新安个好木柄。
旧物新生,也算是个好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