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点光,像黑夜里突然亮起来的小灯:“真的吗?我还以为……是我太没用了。”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故意停顿了两秒,“我之前帮过一个朋友,情况跟您有点像。她在家带了十年孩子,老公也不待见她,后来跟着我做了点艺术品投资,没几个月就赚了小十万。现在离婚了,自己租了房子,孩子也转去了更好的学校,活得比以前敞亮多了。”
“艺术品投资?”刘艳重复了一遍,眼睛亮了亮,又很快黯淡下去,“那得要不少本钱吧?我手里……就只有攒的两万块私房钱,还是平时省早饭、省护肤品攒下来的。”
“两万也够。”我拿起桌上的湿巾,慢慢擦着手,不想让她觉得我太急切,“有那种小众画展的短期投资,门槛不高,几万块就能入场,收益也稳。关键是要找对路子,别被那些卖假画的骗了——你以前没接触过这些,肯定也担心踩坑吧?”
她点了点头,手指在杯壁上一圈圈地划着,像在琢磨什么。我能看见她眼底的挣扎,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却又怕浮木不结实。要是你手里只有两万块,是会用来改善自己的日子,还是会冒险试试能赚更多的机会?
这时包间的门被推开,周总搂着那个穿超短裙的女人走了过来。他看都没看刘艳,径直站在我面前,手里把玩着车钥匙:“许先生,上次跟您说的新能源项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是有意向,下周咱们找个茶馆细聊,我把项目计划书带来。”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从西装领口落到手表,最后停在我的皮鞋上——那是我花三百块买的高仿牛津鞋,擦得锃亮,应该没露馅。刘艳在旁边缩了缩肩膀,像想把自己藏进椅子里,手指紧紧攥着那个半旧的coach包。
“项目资料我还在看,”我笑着起身,故意往刘艳那边靠了靠,想帮她撑撑场面,“不过刚才跟刘姐聊了会儿,发现刘姐对投资还挺感兴趣的。周总要是有合适的资源,也可以带着刘姐一起看看,夫妻同心,生意才做得稳嘛。”
周总愣了一下,转头瞥了刘艳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她?她懂什么投资?别到时候把钱赔了,又来跟我哭鼻子。”
刘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撑着没掉下来。我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想起我妈上次视频时的样子——她躺在病床上,透析管插在胳膊上,却还笑着说“阿烬,妈没事,你别担心钱”。手机屏幕里,医院的催费单明晃晃地摆在旁边,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口发疼。你说,当亲人的病和别人的委屈撞在一起,到底该怎么选才对?
“周总这话就偏颇了,”我拍了拍周总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半开玩笑的认真,“刘姐心思细,又会算账,说不定能帮您把把关呢?万一发现什么风险点,也是帮您省了麻烦。”
周总没接话,只是搂着那个女人往主位走,临走前还瞪了刘艳一眼,丢下一句“跟你说了多少次,在外别给我丢人”。刘艳低下头,用纸巾用力擦着桌布上的酒渍,抹布在玻璃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却始终没抬头看任何人。我知道,那道名为“不甘”的口子,已经在她心里裂得更大了,可她现在除了忍,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你要是她,这时候会选择忍,还是会做点什么改变?
九点半的时候,车友局终于散场。我故意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看着周总搂着那个女人坐进奔驰GLE,油门一响就没了踪影,完全没管还站在门口的刘艳。她抱着胳膊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风吹起她的羊绒衫,显得格外单薄。
“刘姐,等一下。”我快步追上去,从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里面是我在餐厅接的热水,加了点红糖,刚才看她脸色不好,想着能让她暖暖身子,“天凉,喝点热的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她接过保温杯,手指碰了碰杯壁的温度,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许先生,谢谢您……今天要是没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举手之劳而已。”我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您车停在哪?我送您过去。”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辆白色的大众朗逸,车身上有几处没补的划痕,车牌边缘还沾着泥点,一看就是开了五六年的老车。走到车旁,她掏出钥匙,却没立刻开车门,而是转身看着我,声音带着点犹豫:“许先生,您刚才说的那个……艺术品投资,真的能赚钱吗?我要是投了,会不会赔啊?”
我看着她眼底的期待,像看到当年那个揣着三百块进城的自己——攥着最后一点希望,怕抓不住,又怕抓错了。“只要选对项目,稳赚不赔。”我语气肯定,又故意留了余地,“不过我得先帮您筛选筛选,毕竟市面上骗子多,不能让您的辛苦钱打水漂——你要是信我,明天我把合适的项目资料发给您看看?”
她用力点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信!我信您!那……那麻烦您了,许先生。有合适的项目,您一定跟我说。”
“放心,”我笑着颔首,看着她坐进车里,“路上慢点开,到家给我发个消息,让我放心。”
车子发动的时候,她摇下车窗,又跟我挥了挥手,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我站在原地,看着白色的朗逸消失在夜色里,才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已经建了一个新的文档,命名为“刘(艺术品)”,空白的文档里,我先输入了一行字:“她心里最想要的,不是赚多少钱,是争口气,是让周总看看,她不是只能靠他活着。”
刚输完,手机就震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微信,只有一张图片——医院的催费单,透析押金从三千涨到了五千,备注栏写着“逾期将暂停治疗”。我盯着那张图片,手指悬在屏幕上,突然想把刚建的文档删掉。刘艳刚才那点笑意,像根细针,扎得我指尖发麻——她的两万块,是省了多少顿早饭、多少件衣服攒下来的?跟当年我在桥洞冻得发烧时,攥着的那点救命钱,又有什么区别?
可屏幕又震了一下,母亲发来一条语音,声音虚弱:“阿烬,要是钱不够,妈就先停一次透析,没事的。”我闭了闭眼,把手指从删除键上移开,点开浏览器,搜索“2024年小众画展投资名录”。页面加载出来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就这一次,等妈病情稳定了,我就收手。你们说,当救妈的钱和别人的辛苦钱撞在一起,到底该怎么选,才能不那么难受?
夜风卷着落叶吹过,我紧了紧西装外套,转身往地铁站走。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被欲望牵着走的傀儡。我知道,从明天开始,刘艳的生活就会因为我而改变;而我和她的这场“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只是走了两步,我突然摸了摸手腕内侧的旧疤——那里的皮肤有点凉,像还记着当年被瓷片划伤时的疼,不知道刘艳要是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也留下一道这样的疤,永远都消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