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一年的正月十六,晨雾如纱,笼罩着通州运河。
捞上来!快捞上来!
几个早起的船夫手忙脚乱地用竹竿打捞着水中的物事。一具穿着玄色飞鱼服的尸体缓缓浮出水面,腰间锦带上的铜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刻着二字。
消息传到东厂时,亦失哈正在用早膳。
督主,出事了。范宏快步走进来,脸色凝重,锦衣卫小旗沈岳,今早在通州运河被发现,已经死了有些时辰。
亦失哈放下筷子,眉头微蹙:锦衣卫的人死了,该是他们自己查办。
顺天府已经验过尸,范宏压低声音,说是失足落水。但卑职觉得蹊跷,沈岳水性极好,怎会溺死在运河里?
亦失哈沉吟片刻,起身整了整衣袍:备轿,去通州。
运河岸边已经围了不少人。顺天府的差役见到东厂的人马,连忙让开道路。
亦公公,顺天府尹擦着汗迎上来,下官已经验过,确是失足...
亦失哈不理会他,径直走到尸体旁蹲下。沈岳的尸身已经泡得发胀,但脖颈处一道细微的勒痕却没逃过他的眼睛。
范宏。
卑职在。
你来看看这勒痕。
范宏俯身细看,脸色骤变:这是...牛筋索的痕迹!
亦失哈冷笑一声,起身扫视在场众人:东厂接管此案。今日之事,若有半分泄露,格杀勿论!
回到东厂衙署,亦失哈立即调阅了沈岳的档案。
沈岳,锦衣卫小旗,三十二岁,北直隶人士...范宏念着卷宗,奇怪,此人半年前还屡受嘉奖,最近却频频出错。
查他最近都和什么人来往。亦失哈道。
番子们很快查清了沈岳的底细。这个原本前途无量的锦衣卫小旗,半年前迷上了赌博,在聚贤赌坊欠下了巨额债务。
三千两白银,范宏禀报,就是把沈岳卖了也还不起。
聚贤赌坊...亦失哈沉吟道,去查查这赌坊的底细。
调查结果令人吃惊。聚贤赌坊表面上是个普通的赌场,背地里却与白莲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蹊跷的是,就在沈岳尸体被发现的那天,赌坊掌柜突然失踪了。
头儿,有线索了。一个番子回报,我们在赌坊后院的井里,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本账册,记录着赌坊与白莲教的资金往来。
看来,沈岳是被灭口了。亦失哈合上账册,继续查,一定要找到赌坊掌柜。
三日后,番子在城郊一座破庙里找到了赌坊账房先生。此人吓得魂不附体,还没用刑就全招了。
是...是白莲教逼沈大人入伙的...账房先生跪在地上发抖,他们让沈大人传递官府的消息...可上月沈大人偶然听到他们要谋反,就想退出...然后...然后就被灭口了...
得到这个线索,东厂立即展开了全城搜捕。根据账房先生提供的线索,番子们很快锁定了白莲教在京城的一个重要据点——城南的周氏绸缎庄。
正月二十,子时。
亦失哈亲自坐镇,范宏率领东厂精锐将绸缎庄团团围住。
头儿,确认了,白莲教骨干周玄清就在里面。范宏低声道。
亦失哈微微点头:要活的。
范宏一马当先,踹开大门。院内顿时大乱,十几个白莲教徒抽出兵刃反抗。
东厂办案!反抗者格杀勿论!
激烈的搏斗在院内展开。这些白莲教徒显然都是亡命之徒,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但东厂番子训练有素,很快就控制了局面。
周玄清在那里!一个番子指向后院。
范宏带人追了过去,只见一个青衣男子正欲翻墙逃走。
哪里走!范宏抬手一镖,正中那人腿弯。
周玄清惨叫一声,从墙上跌落下来。
东厂地牢里,周玄清被绑在刑架上,脸上满是桀骜之色。
说!你们在上元节有什么计划?范宏厉声喝问。
周玄清冷笑: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亦失哈缓步走进刑房,示意范宏退下。他仔细端详着周玄清的脸,突然问道:你是唐赛儿的徒弟吧?
周玄清脸色微变:你...你怎么知道?
你脖颈上的刺青,是当年唐赛儿亲信才有的标记。亦失哈平静地说,告诉我,你们这次的计划是什么?
周玄清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亦失哈对行刑的番子点点头:用刑。
鞭子抽在肉体上的声音在地牢中回荡。周玄清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始终不肯开口。
换烙铁。亦失哈淡淡道。
烧红的烙铁按在胸口,发出的声响。周玄清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但随即又咬紧牙关。
头儿,这厮嘴太硬了。范宏擦着汗说。
亦失哈沉思片刻,走到周玄清面前:你以为你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吗?你们在京城有三十七处据点,分别在前门大街的绸布庄、通州码头的水产行、崇文门外的香烛铺...
周玄清的瞳孔猛然收缩。
我不仅知道这些,亦失哈继续道,我还知道你们的教主现在藏在山西,准备在京城乱起时趁机起事。对不对?
周玄清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东厂提督,亦失哈。亦失哈的声音冰冷,现在,告诉我全部计划。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东厂最新研制的刑具——琵琶骨。
听到琵琶骨三个字,周玄清的脸色瞬间惨白。这种酷刑会用铁钩穿透犯人的锁骨,将整个人吊起来,痛苦难以想象。
我说...我说...周玄清终于崩溃,我们计划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在京城九处地点同时纵火...然后袭击官仓,开仓放粮...教主在山西伺机而动,一旦京城大乱,立即起兵...
你们在京城有多少人?
核心教众五百余人,外围信徒不下三千...周玄清有气无力地说,名单...名单在我住处佛龛的暗格里...
得到名单后,东厂立即展开了雷霆万钧的抓捕行动。
正月二十一,凌晨。
亦失哈亲自坐镇东厂衙署,范宏率领数百名番子,分成三十七个小队,同时扑向白莲教的各个据点。
第一队,目标前门大街绸布庄!
第二队,目标通州码头水产行!
第三队,目标崇文门外的香烛铺!
抓捕行动遭到了白莲教徒的激烈抵抗。在前门大街的绸布庄,教徒们占据屋顶,用弓箭和砖瓦负隅顽抗。范宏亲自带队强攻,身先士卒,左臂中了一箭仍死战不退。
放火箭!范宏怒吼。
带着火油的箭矢射向屋顶,很快燃起大火。教徒们无处可逃,纷纷跳楼求饶。
在通州码头,战斗更加惨烈。白莲教徒挟持了大量人质,与东厂对峙。亦失哈闻讯亲自赶到现场。
放下武器,可免一死。亦失哈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
休想!为首的香主狞笑,无生老母会接引我们前往真空家乡!
亦失哈不再多言,对身后的神箭手做了个手势。一支弩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穿了那名香主的咽喉。
范宏趁机带人冲了上去。
经过两个时辰的激战,东厂以伤亡三十余人的代价,将白莲教在京城的主力一网打尽。共抓获核心教徒四百余人,击毙一百余人,缴获兵器上千件,火药若干。
正月二十二,早朝。
朱棣看着亦失哈呈上的案卷,脸色越来越阴沉。
好个白莲教!好个周玄清!朱棣猛地拍案而起,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图谋不轨!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个个面如土色。
亦失哈,朱棣看向殿下跪着的东厂提督,此次破获逆党,你功不可没。
臣不敢居功,亦失哈躬身道,全赖皇上圣明。
朱棣满意地点点头:传朕旨意,所有涉案逆党,一律处斩,家产充公。赐亦失哈蟒袍玉带,加俸禄千石。
谢主隆恩!
白莲教案后,京城的百姓们对东厂又怕又敬。茶楼酒肆里,人们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东厂那些番子,眼睛毒得很!
可不是嘛,白莲教那么隐秘,都被他们连根拔起了。
以后可要谨言慎行,说不定哪个角落里就有东厂的耳目。
连孩童啼哭时,大人只要说一句东厂来了,立刻就能止住哭声。
亦失哈站在东厂衙署的楼上,望着楼下街市。范宏站在他身后,低声道:头儿,如今咱们东厂的威名,可是响彻京城了。
威名越盛,责任越大。亦失哈淡淡道,皇上既然将这等重任交予东厂,我们更不能有半分懈怠。
卑职明白。
亦失哈转身,目光深邃:白莲教虽然暂时平息,但难保没有其他势力在暗中窥伺。告诉下面的人,眼睛要亮,耳朵要灵,绝不能放过任何可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