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的怒火,不仅仅是因为凌峰的辱骂和动手。就在凌峰冲过来的那一刻,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了院子角落一处极不协调的地方。
那是一小块被刻意荒废的空地,杂草丛生,与周围精心打理的花园格格不入。
而在杂草中央,赫然是一个被锈迹斑斑的铁丝网严密覆盖的洞口。
那洞口黑黢黢的,透着一股阴森冰冷的气息。
一个可怕的直觉,如同冰水般瞬间浇透了沈墨的全身,随即转化为焚心的怒火。
就是那里,当年凌千雪被虐待的地牢。
就是这个地方,给他心爱的人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和伤痛。
而凌峰,这个凌家的既得利益者,这个可能当年也曾参与欺凌的纨绔子弟,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辱骂凌千雪。
新仇旧恨,瞬间叠加爆发。
沈墨缓缓抬起头,冰冷的目光扫过震惊的凌家众人,最后定格在脸色铁青的凌振山脸上。
他自己或许都没有察觉,此刻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阴冷、决绝、不容侵犯的气场,竟与凌千雪如出一辙。
凌振海看着地上不成器的凌峰,又惊又怒,还想上前打圆场挽回局面:
“小沈,你……”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话还没说完,只看见一个拳头朝着自己面门飞了过来。
又是一记蓄意轰拳,带着破风声,精准而狠厉地砸在了凌振海的鼻梁上。
凌振海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呼,整个人被打得向后踉跄,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鼻血瞬间汹涌而出,染红了他的下巴和前襟。
他捂着鼻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墨,眼中充满了惊骇。
沈墨缓缓收回拳头,眼神冰冷地俯视着地上的凌振海,声音低沉,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上一次,你朝千雪开的那一枪,我还记着呢。”
“他妈的!反了天了!你跟那个死丫头一个德行,都他妈是疯子!”
凌振山目睹自己的儿子和弟弟接连被打,尤其是沈墨那毫不掩饰的嚣张,以及那与凌千雪如出一辙的疯狂气质,彻底暴怒。
他怒吼一声,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摸向腰后,显然是想掏枪。
然而,就在他手指触碰到腰间硬物的瞬间,一阵整齐划一的金属机括声响起。
沈墨身后,所有黑衣保镖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作迅捷而统一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抬起,冰冷地指向了凌振山以及他身后的所有凌家人。
整个前院,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振山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冷汗。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动一下,下一秒就会被子弹打成筛子。在他心里,凌千雪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外面的对峙先放在一边,凌家老宅深处,凌千雪走在前面,钟伯和三名保镖紧随其后,而被请来的凌家老夫人,则被不动声色地围在几人中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走廊寂静无声,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老夫人浑浊的老眼扫过四周,忽然冷笑一声,打破了沉默:
“丫头,你以为拿我这个老太婆做人质,就能让他们投鼠忌器?呵,你太天真了。你那三个好伯伯、好父亲,怕是巴不得我早点死。我活着,他们头上就永远压着一座山。我死了,他们才能真正放开手脚,瓜分凌家这块肥肉。”
凌千雪头也没回,声音冰冷,赤裸裸的嘲讽道: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凌家的人,从骨子里就是冷的。当年你帮他们抢走我母亲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把她害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老夫人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反驳,只是冷哼一声,别过了头。
凌千雪不再理会她,凭着记忆,在一扇漆皮有些剥落的房门前停下。
她伸手,推开了房门。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这是一个狭小的杂物间,里面堆满了各种废弃的家具、旧物,都蒙着厚厚的灰尘,蛛网在角落牵连,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此地了。
凌千雪的目光在杂乱的物品中快速扫过,最终定格在一个被旧床单覆盖的矮柜,她示意了一下钟伯。
钟伯会意,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掀开积满灰尘的旧床单,露出下面一个更显陈旧的木柜。
他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缓缓打开柜门,在堆满杂物的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同样落满灰尘、样式古朴的檀木骨灰盒。
“小姐。”
钟伯将骨灰盒双手捧到凌千雪面前,声音低沉而恭敬。
凌千雪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着,轻轻拂去盒盖上厚厚的灰尘,露出了底下暗沉的木质纹理。
她的动作轻柔,眼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妈妈……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了。”
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双手轻轻打开了骨灰盒的盖子。
然而,下一秒,她的动作僵住了。
骨灰盒内,骨灰安静地躺着,但骨灰之上,却平整地铺着一块颜色暗淡的丝绸方巾。而丝绸方巾的上面,赫然放着一个没有任何字迹的牛皮纸信封。
“小姐!”
捧着骨灰盒的钟伯,在看到那块方巾的瞬间,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这、这块方巾……是夫人最心爱的那块,她生前总带在身边的。”
凌千雪闻言,浑身一震,母亲心爱的方巾……那这封信......
她立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拈起那个轻飘飘的信封。
信封入手微凉,正面、背面都空空如也。
她下意识地看向被控制在门口的凌老夫人,只见老夫人浑浊的老眼里也闪过一丝毫不作伪的惊讶和困惑,显然,她也完全不知道这封信的存在。
这封信,是母亲留给她的。
这个认知让凌千雪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激动,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的纸。她展开最上面的一张,熟悉的、娟秀中带着一丝坚韧的笔迹瞬间映入眼帘,那是母亲的笔迹。
【千雪,我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了。对不起,我的孩子,妈妈没能陪着你长大,没能保护你,让你一个人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受苦了。这是妈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和心痛。
妈妈对不起你,让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却没能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妈妈知道,凌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他们贪婪、冷酷、唯利是图,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妈妈拼尽全力创下的基业,恐怕也早已被他们蚕食鲸吞。
但是,我的宝贝,请不要被仇恨完全吞噬。
妈妈最大的愿望,不是让你夺回多少财产,而是希望你能平安、快乐,找到一个真心爱你、护你一生的人,去过属于你自己的、温暖的人生。
妈妈很爱你,从你出生那一刻起,直到永远。无论妈妈在哪里,这份爱都不会改变。勇敢地走下去,我的女儿,妈妈相信你,一定会比妈妈活得更加精彩和幸福。
永远爱你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