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严肃吓到对方,“忱忱,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余朗听林秀莲这么叫的也跟着叫,倒是没注意是同音不同字。
“晨晨”?景忱倒是被余朗脱口而出的原主的小名吓了一跳,印象中只有原主的父母会这样叫他。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景忱有些疑惑,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尾音却带着轻颤。
刚刚那直白到让他脸热的夸奖还在脑子里打转,现在又来这个?
余朗他难道喜欢上自己了?
余朗有些忐忑,怕景忱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忱忱,你不要生气。”
他又重复了一遍那个称呼,像是给自己鼓劲,又像是某种笨拙的安抚。
景忱被他叫得耳尖通红,“你先说啊!”
余朗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之前擒住他手腕时力道大得能留下指痕,虽然离开前是有点点迹象啦。
余朗做的时候雷厉风行,震慑众人,现在倒支支吾吾,犹豫起来,“我去了周家,看到了阿姨……”余朗将自己所见,所作所为都说了出来。
听筒“咔哒”一声轻响,是景忱的手指骤然脱力,听筒差点滑落,被他手忙脚乱地重新抓紧。
他张着嘴,却感觉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眼前瞬间模糊了,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眼眶,沿着脸颊滑落。
心口处钝钝的痛,像被重锤狠狠砸中,又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揉搓。
痛得他几乎弯下腰,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揪住了胸口的衣襟。
这痛楚来得如此汹涌,如此陌生。
作为原文的炮灰原主的故事并没有过多渲染,原主对母亲的记忆也只有她对继父言听计从并要求自己要听话,不争不抢,更深层次的比如现在,都没有体现出来,所有原主心中是有怨的。
而当这美化的剧情被揭露后现实却是如此可怖,赤裸裸的摊在眼前,只觉嘲讽。
前世他是孤儿,在福利院长大,对父母的概念只停留在冰冷的文字和别人的故事里。
他从未体会过这种血脉相连的牵绊,这种仿佛灵魂深处被撕裂的痛楚!
这不是他的情绪!是原主!
是那个被压抑了太久,对母亲充满了复杂情感的景忱残留在身体里的意识!
它在悲鸣,它在控诉,它在得知真相后为那个在周家饱受苦难的母亲而难过。
但他又分不清了,因为他似乎渴望着那未曾体会的母爱。这也是自己的情绪!
电话那头,余朗清晰地听到了景忱骤然变得粗重压抑的呼吸,那细微的、极力克制的颤抖。
他心头一紧,巨大的懊悔和愧疚席卷,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是不是又一次伤害了这个看似坚韧、实则内心藏着太多伤痛的少年?
“景忱?”余朗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还好吗?你…你会怪我自作主张吗?”他问出了盘旋在心头最深的忧虑。
他怕自己的一腔孤勇,反而成了景忱的负担。
听筒里,只有景忱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呼吸声,像受伤的小兽在舔舐伤口。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余朗几乎以为电话断了线,才听到景忱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还好吗?”此刻的景忱已经分不清是谁的情绪占了上头。
“不太好,周家人都是一群伪君子。但听到是你让我去的她很高兴。”余朗斟酌着语气,带着安抚的意味。
“真的很感谢你。”是替原主也是为自己道谢,余朗现在可能是对他有点好感,但程度多少他不知道,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
“是我想为你做的。”所以你不需要有负担。
“你放心,阿姨这边有我,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了。”
现在的景忱本质上已经不是原主了,他有自己独立的人格,也有了前进的目标,亲情的陌生感又无法让他毫无保留得回到林秀莲身边,但血脉相连的羁绊不是他能割舍的。
“我这几天寄些东西过去,你跟她说要注意自己的身体,等有机会回城了,我接她回家。”
景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无法做出更多的许诺,但占了这具身体,为人子女的责任应该承担起来。
……
余朗和林秀莲走后,周大山自然是惶恐不已,他觉得现在整个院的人都在看他的笑话,只要出门有人多看了自己几眼他都恨不得上去撕了他们的嘴。
经营多年的假象一朝被撕破自是成了整个胡同口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会儿倒是有人马后炮了。
“我说呢,那周大山一直说林秀莲母子吃好的穿好的,也没见真穿过啊。”
“敢情是人家压根儿没想买,要不然秀莲也不会冻成那样儿。”
“之前还一直在咱面前说那母子俩不消停,自个儿背地恁坏!”
“这不跟之前地主老爷那套一样吗?”
此刻的他们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这般谈论过林秀莲和景忱,心照不宣地揭过了自己曾参与了默认式暴力的事。
树倒猢狲散,只能说现在的周大山成了那棵树罢。
他只能躲躲藏藏,避开胡同里的人。
终于到周建邦做学徒工的机械厂,跟门卫说了后在门口等。
过了许久,等得周大山鼻涕都快冻成棍,周建邦才慢悠悠地出来。
周建邦人长得是挺高,有几分姿色,不然也成不了男主,但性子吊儿郎当,嘴里叼着跟棒棒糖。
说是当学徒工身上却不见一点污渍,不知道的还以为做办公室的。
“咋了爸,这么冷还让我出来。”说出口的话完全没有对等了自己许久的父亲的关心,只顾自己。
但周大山不认为这有什么,他的冷漠、虚伪、自私,周建邦是学了个十成十,不怪他俩是父子。
说出的话也是恶毒得很,“林秀莲生的那小崽子,找了靠山要让那贱人跟我离婚!”
一提到景忱母子,他就控制不住地脸部扭曲,厌恶和憎恨都在脸上,恨不得活剥了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