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十三被石毅就这么拖着，来到了食堂。
学府的食堂，完全是陈墨按照他脑海的记忆打造的。
十个窗口一字排开，冒着热气。
狼十三端着手里陈墨设计的现代餐盘，有些愣神。
在盛京，这样的饭菜，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
而他，作为暗狼成员，吃点荤腥都算过年了。
更多的时候，还是吃不饱。
打饭的师傅看他发呆的样子，笑着说道。
“不够吃随时过来加，管饱！”
狼十三机械的跟着石毅，在一处角落坐下。
将一块红烧肉送入口中。
好吃……
他偷偷观察着身边的其他学子。
他们大口的扒着饭，高声谈论今日课堂上的新奇见闻，争辩着一些机械的原理和结构。
这里没有等级，没有压迫，只有他这辈子都没体会过的，作为“人”的气息。
石毅一边大口扒饭，一边看着发呆的狼十三。
“吃啊，十三，想什么呢？别不舍得吃，管饱的！”
说着，还把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夹给他了两块。
“别想了，师傅说了，管饱，一会儿我得再去盛一碗！”
“真好啊，我娘要是知道我在吃什么，怕是打死也不信呢！”
“都是托了定国公的福啊！华夏，有救了！”
“快吃，定国公说了，不吃饱，哪有力气学习呢？”
石毅嘴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的碎碎念着。
狼十三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
在盛京，范文程告诉他们，忍饥挨饿，才能磨练意志，成为最锋利的刀。
刀，是不需要吃饱的。
深夜，狼十三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身下的床铺，铺着厚实的干草垫子，上面是崭新的凉席。
他这辈子都没睡过如此舒适的床。
在盛京的暗狼营，他们只能睡石板，只有指挥官老爷们，才能睡的上床。
他蜷缩在床上，感受着这份陌生的触感。
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吃饱饭，穿暖衣，睡好觉……
这些对于常人最基本的东西，对他来说，却像是一场梦。
这就是陈墨所打造的新世界？
他为什么要对这些学子这么好？
都不确定这些人将来能不能为他所用。
他就不怕这些人学成之后，另去他处吗？
暗黑中，一个声音轻轻响起。
“睡不着？”
是石毅，他也没睡。
狼十三没有回答，只是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石毅却像能看穿他的心思，自顾自的轻声说着。
“我以前也想不通，定国公为何要费这么大力气，办学堂，养着我们这些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
狼十三终于忍不住，小声回了一句。
“嗯！”
“在我家乡，我这种人，就是不务正业的无用之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笑意。
“直到来了这里，我才明白，定国公和别人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狼十三问出了心中最大的困惑。
石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听一位老先生说过，这世上，有两种当权者。”
“一种视他人为工具，用坏了，就会随手丢掉。”
这句话，像根针，扎进了狼十三心中。
工具？
这不就是在说自己吗？
“而定国公，将我等当成种子……”
“种子？”
狼十三身体微微一颤。
“是啊，他给我们土地，给我们阳光，只想看看，我们这些种子，能长成什么样的参天大树，开出什么样的花。”
狼十三彻底失语了。
他从出生起，就只是单纯的为了活下去而已。
从未想过有一天，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活。
他将头埋进被子里，肩膀微微耸动。
这晚，狼十三第一次没有做噩梦。
他梦到了一片无垠的田野。
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而他，则是一株迎风摇曳的小树苗……
次日，狼十三就被王大锤带去了军器局。
当狼十三第一次踏入那厚重的铁门时。
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小子，震撼吧，实话说，老汉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表情！”
王大锤笑呵呵的拍了拍狼十三的肩膀，丝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
灼热的空气夹杂着铁和炭火的味道，扑面而来。
眼前，可不是盛京那种几十人的小作坊。
而是一个由上百座巨大熔炉和数千名工匠组成的大型厂房。
敲打声，锻造声，砂轮的摩擦声，汇成一片。
狼十三的瞳孔不自觉的放大。
这……
王大锤自豪的介绍道。
“这叫流水生产法！”
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机械足以支撑真正的流水线，暂且这么叫吧。
即便是这样，也已经远远超出了狼十三的认知。
震撼。
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盛京，他也在范文程的带领下，参观过最好的火器工坊。
那里的老工匠，一个月能造出两只鸟铳，便已是不错了。
可在这里……
他粗略的估算。
光是眼前这条生产线，一天就能生产不下三十支！
而且还是他从未见过的火枪！
狼十三的心，沉到了谷底。
对他效忠的大清产生了深深的绝望。
这怎么打？
拿什么打？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再次恢复了那副麻木的表情。
别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你是暗狼！你是来盗取机密的！
“愣着干什么？快来！”
一声呵斥，将他从失神中拉回。
王大锤在前方正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冲他摆手。
狼十三连忙低下头，跟了上去。
王大锤领着他，穿过一个个工坊。
最终在一个堆满了废弃零件的小房间停下。
“小子，别以为在考场上出了点小成绩，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指着地上堆成小山的零件说道。
“这些，都是生产线上淘汰的次品。”
“你的任务，就是把他们都打磨一遍，把所有瑕疵都磨平了！”
“以后你下了课，没事就来这里，这些活，天黑之前干完！”
“记住了没？！”
狼十三机械的点点头。
王大锤转身离去，不再理会。
这是最苦、最累、也最枯燥的工作。
王大锤就是为了考验他的基本功和耐心。
周围几个学徒工匠，向他投来了同情的表情。
他们都知道王大锤的脾气，这新来的小子，怕是要吃苦头咯！
狼十三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砂轮和锉刀，开始干活。
他将这些次品，分成了三类。
第一类，是材料本身有问题，无法修复的，他直接扔到了一边的废料筐里。
第二类，是瑕疵轻微，可以通过打磨修复的。
第三类，则是工艺上出现偏差，需要重新回炉锻造的。
期间，王大锤也没忘记差人给他送饭。
天色渐晚，王大锤回到工坊。
好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他藏起心中的赞叹，慢悠悠走到狼十三面前。
“嗯……马马虎虎，还算过得去！”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是感叹，这小子果然是天生干这个的料！
“王师傅，这些零件我都按照不同的情况整理修复好了……”
说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
“有些零件可以改进，我都画下来了，您看看。”
王大锤的嘴角抽了抽，粗略的扫了一眼，心中的震撼更是无以复加。
“哼，你小子，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他走到一个小箱子前，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递给狼十三。
“这是按定国公要求研发的小型燧发枪，你好好研究研究，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缩小它的体积！”
“三日之内，给我一份详细的改良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