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意格格的呱呱坠地,让慈宁宫的主人满意至极,连日来眉宇间都带着舒心的笑意。
在她看来,钮祜禄家有了皇嗣,还是个娇俏可人,且绝不会与太子产生继承权之争的小格格,在她看来,实在是长生天的恩赐,是再妥帖完美不过的安排。
于是,给圆姐的赏赐便如流水般送入永和宫,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自不必说,皆是内务府精挑细选的上上之品,件件璀璨夺目、价值连城。
甚至将一盏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琉璃宝灯也赐了下来。传旨的太监首领亲自捧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对着半倚在榻上的圆姐说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特意吩咐了,这灯精巧,给小格格瞧着玩儿,看个乐呵。”
殿内宫人无不露出惊叹艳羡之色。唯有圆姐,靠着软枕,得体谢了恩,心中却如明镜一般透亮。
她记得清楚,太皇太后曾偶然提起过,当年她刚嫁去盛京时,在宫中见过类似的琉璃宝灯,心中极为喜爱,但彼时难得。
如今眼前这盏,无论是材质、工艺还是造型,都远胜太皇太后当年所见,乃是此番西洋使臣新进贡的贡品中的头一份,珍贵非凡,据她所知,整个紫禁城恐怕也找不出第二盏如此品相的了。
太皇太后自己不留着赏玩追忆,却如此轻易地赐给一个刚出生的奶娃娃“看个乐”,其用意不言自明。与其说是赏给昭意格格的赏玩的,不如说是用来买她女儿的,更是用来安抚圆姐的心。
慈宁宫送赏的人刚走没多久,乾清宫的太监又到了永和宫门外。圆姐在里间听着外头似乎有人声低语,便唤来玛琭:“你去瞧瞧,外头是何事?”
玛琭应声出去,片刻后回来,低声回禀:“主子,是御前的公公,带着几个侍卫,来提后殿关押的那个接生嬷嬷了。”
圆姐闻言,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唉……走了也好,省得留在宫里也是个祸患。随他们去吧。”她不愿再多想这污糟事,转移了话题,“玛琭,来扶我起来走走,躺得浑身都酸了。”
皇上既已出手,此事必不会轻易了结,那接生嬷嬷的下场,只怕凶多吉少。
再次得知关于那个接生嬷嬷的确切消息,已是十来天后。
桑宁不知从哪儿听来了闲言碎语,绘声绘色地学给圆姐听:“姐姐,外头都传遍了!说皇上命人将那黑心肝的婆子用草席一卷,直接送到明珠府上去了!可真是吓人!”
圆姐小口喝着鸡汤,闻言动作一顿,蹙眉问道:“送到了明珠府上?此事……难道真的和叶赫那拉家有关?”她心中不由一沉。
桑宁歪着头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说:“我也说不准……那日梁公公来回话时,脸色难看得很。我和玛玛识趣退到东厢去换衣裳了,没敢细听。姐姐,你说,真的会是婉仪姐姐她存心害你吗?”
圆姐放下汤碗,目光有些悠远,缓缓摇了摇头:“我也看不透她。”昔日一同入宫、说说笑笑的情景犹在眼前,如今却可能隔着谋害皇嗣的深仇大恨,让她心中五味杂陈。她不愿桑宁为此烦忧,便拍了拍她的手,“罢了,这些事不该你操心,你也别去打听了,没的惹祸上身。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就好。有机会……我亲自问问皇上吧。”
过了两日,圆姐觉得精神稍好些,便让春桃精心炖了一盏冰糖秋梨,亲自盯着火候,然后让她送去乾清宫,只说是“李主子念着皇上近日操劳,炖了盏甜汤润润喉”。
玄烨果然在下午时分就过来了。
他背着手走进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不等圆姐开口请安,便先打趣道:“怎么?才两日不见,就想朕了?”
圆姐由玛琭扶着欲起身,被他抬手止住,便顺势笑着回道:“皇上吉祥。臣妾哪里敢耽搁皇上政务,是怕小格格想阿玛了,这才斗胆请皇上过来瞧瞧。”
玄烨朗声大笑,十分受用这等家常的亲昵:“哈哈!好,朕自是也想我们昭意!奶嬷嬷呢?快把格格抱来给朕瞧瞧!”
圆姐忙拦着他,嗔怪道:“皇上您可让昭昭踏实睡会儿吧!这孩子白日里听话得很,可就是夜里离不得人,非要挨着臣妾才肯睡安稳,奶嬷嬷好不容易才哄睡了抱去偏殿呢,您可别又给吵醒了!”
玄烨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更觉欣喜,得意道:“看来昭意这点像朕!都爱缠着她额娘这般温柔可人的女子!”
圆姐被他这话说得脸颊微红,娇羞地低下头:“皇上!您又取笑臣妾!”
玄烨笑呵呵地揽住她:“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特意让春桃送东西去,寻朕来可是有何要事?”他知圆姐性子,若非有事,不会轻易在他忙碌时打扰。
圆姐依在他怀里,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问出了口:“臣妾就是……就是想问问皇上。外头传言,说那日意图不轨的接生嬷嬷,皇上命人送去明珠大人府上了……臣妾愚钝,那日之事莫非真的与婉仪姐姐有关?”她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清澈见底,带着不愿相信的困惑。
玄烨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透出压抑着的沉郁:“朕本不愿你月子里为这些污糟事费神伤身,你既已听到风声,朕便同你说了吧。唉、婉仪她确是歹毒……”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失望的愤怒:“那接生嬷嬷原是叶赫那拉家送进宫的人,后来被安插进了内务府。此番行事,也是受婉仪指使,存心不让孩子平安生下来。”
圆姐听罢,心中一阵发冷,喃喃道:“果真是她……可我们昔日……害我便也罢了,何至于连一个未降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玄烨轻轻抚了抚她的背:“朕原打算将她遣返本家,如今看来,如此毒妇,岂容苟存!”
圆姐失声轻呼:“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