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太监尖利的通传声尚未落下,鎏金帘帐已被掀起。皇帝一身明黄常服踏入殿内,腰间玉佩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皇后这里好热闹。”皇帝的目光在殿内众人身上扫过,在看到桑宁脸上的伤痕时微微一顿。
满殿宫人齐刷刷跪倒,皇后从容起身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皇帝虚扶一把,视线却落在那对掷在地上的护甲上:“这是?”
皇后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既不谄媚也不疏离:“回皇上,臣妾正教训这几个不懂规矩的孩子呢。”
舒舒突然膝行上前:“皇上明鉴!臣妾只是...”
“舒舒。”皇帝淡淡打断,声音不轻不重,却是不怒自威,“朕记得,你阿玛昨儿个刚递了请安折子。”
舒舒的脸色瞬间煞白,金箔花钿下的额角渗出细密汗珠。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攥住裙摆,胭脂色的裙子被揉出凌乱的褶皱。
皇帝踱步到多宝阁前,指尖抚过那株“十八学士”的花瓣:“这花开得倒好。”
他忽然转身,“李格格。”
圆姐的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臣妾在。”
“你兄长在江南治水有功,朕昨日刚下了嘉奖的旨意,擢升他为工部侍郎。”
桑宁看见圆姐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色褪尽处泛起青白:“臣妾代家兄谢皇上恩典。”
殿内一时寂静,只闻更漏滴答。皇帝的目光最终落在桑宁身上,在她染血的衣襟处停留片刻:“这是...”
“回皇上,”皇后轻声道,“舒舒这丫头莽撞,伤着了钮祜禄格格。”她指尖轻抚腕间玉镯,语气平静得听不出喜怒。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突然道:“传太医。”他转向皇后,“既然是在你宫里出的事,就由你处置吧。”
“臣妾明白。”皇后欠身的动作优雅得体,九凤金钗上的东珠纹丝不动,“定会给钮祜禄家一个交代。”
“嗯。”皇帝颔首,临走前又看了眼桑宁苍白的脸色,“朕先去上朝了,下朝再来看你。”
走到门前又看了眼那株“十八学士”,意味深长道:“这花,皇后照顾得很好。”
待明黄身影消失在殿外,皇后眸中的温婉霎时化作寒冰。她缓步走到舒舒面前,鎏金护甲抬起她的下巴:“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容你方才那番作态?”
舒瑟发抖着摇头。
“因为本宫要你记住,”皇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让满殿人都打了个寒颤,“在这深宫里,能要人性命的东西太多了。”
“你们两个,先起来吧。”皇后直起身时,广袖带起一阵沉水香风。早有眼色的宫女们疾步上前搀扶,对跪着的舒舒却是视若无睹。
多宝阁上的茶花,不知何时又落了一片花瓣。
“皇上既将此事交予本宫处置,那钮钴禄格格便在坤宁宫小坐片刻,待太医看过再回。”
桑宁福身时,伤口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领口绣着的兰草:“臣妾叩谢娘娘垂怜。”
皇后目光掠过她染血的衣襟,忽而轻笑:“知你二人姐妹情深,李格格也留下陪着吧。”
“谢娘娘恩典!”圆姐扑通跪地,额头碰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殿外传来太医急促的脚步声,而多宝阁上的“十八学士”,又是一片花瓣无声飘落。
刘院判提着药箱匆匆入内,正要行礼,皇后却已摆手:“先看伤。”
他颤巍巍地取出银针,在桑宁伤口处轻轻一探,银针立刻泛起诡异的青黑色。
他脸色骤变,慌忙跪倒:“回娘娘,这毒...怕是...”
“本宫知道是什么。”皇后突然打断,鎏金护甲在案几上叩出清脆声响,“你只管说能不能治。”
刘院判额头沁出冷汗:“需以天山雪莲为引,辅以...”
“库里正好有贡上来的雪莲。”皇后朝霜月使了个眼色,“去取来。”
圆姐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她尚未及深思,却听刘院判又颤声道:“只是...容貌尚可恢复,但这...”
“说。”皇后指尖的护甲在案几上划出细痕。
“恐伤冲任二脉,日后...子嗣艰难。”
“荒唐!”圆姐再顾不得礼数,声音陡然拔高,“这伤在面上,怎会和子嗣扯上关系?”
刘院判捧起那对鎏金护甲:“娘娘明鉴,这护甲夹层里的附子粉,辛甘大热,若入血脉,轻则宫寒不孕,重则...”话音未落,圆姐已一脚踹向舒舒心窝。
“啊!”舒舒猝不及防栽倒在地,金箔花钿都歪了半边,“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动手?”
圆姐双目赤红:“你这毒妇!做出这等断人子嗣的恶事,也不怕污了娘娘的眼!”
“够了!”皇后拍案而起,九凤金钗上的东珠剧烈晃动。她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那对护甲上,忽然冷笑:“舒舒,你可知谋害皇嗣是什么罪?”
“娘娘明鉴!钮钴禄氏既未承恩露,又何来皇嗣一说?”她浑然不觉皇后渐沉的脸色,犹自高声道,“况且此女在秀女时期就行为不检,这般品性怎配侍奉君上?早些处置了也是清净后宫!”
“呵!”皇后简直气笑了“本宫是死了吗?这后宫嫔妃是去是留,何时轮到你佟佳氏指手画脚了?”
舒舒这才惊觉失言,慌忙伏地:“娘娘恕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看着仍跪在地上的舒舒,声音陡然转冷,“不必多言,本宫本想给你留些体面,既是如此,你就在这儿跪着等皇上发落吧。”
她转向刘院判时,袖中的手微微发颤,“刘卿,务必全力医治钮钴禄格格!”
殿内死寂,舒瑟伏在地上,金箔花钿歪斜着,再不见方才的嚣张气焰。
“娘娘,臣妾知错了!”舒舒声音发颤。
皇后却已转身:“知错?”她忽的冷笑一声,“你可知这附子粉若入了孕妇的口,会是什么后果?”
刘院判闻言手一抖,银针“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臣妾冤枉啊!”舒舒猛地抬头,额上金箔花钿“啪”地掉在地上,“这药粉...这药粉是...”
“是你额娘入宫前给你的。”皇后缓步走到她跟前,绣着金凤的裙摆扫过地上的花瓣,“本宫心里清清楚楚。”
圆姐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皇后的眼神满是震惊。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启禀娘娘,皇上...皇上往这边来了!”
皇后眸光一凛,突然俯身在舒舒耳边低语:“你以为,本宫为何独独留着你那对护甲?”声音轻得只有舒舒能听见,“你额娘当年用的,也是这个方子。”
舒舒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尖利的通传:“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