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佳舒舒踏出体元殿时,暮色正顺着宫墙琉璃瓦淌下来。一路上,她的心思如阴霾笼罩,满是郁愤。自己费尽心机谋划这一场,本想着能让叶赫那拉和钮钴禄两家之间挑起轩然大波,可到头来,切努力却付诸东流,未能达到预期效果。
转角处忽有宫灯亮起,暖黄光影里浮着细碎尘粒,倒映在她眼底却成了淬毒的银针。她忍不住在心底埋怨圆姐多管闲事,若不是她从中作梗,这次必定能让那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想到这儿,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毒,暗暗发誓,定要找机会再给圆姐和桑宁点颜色瞧瞧。
圆姐和桑宁随着众人回到钟粹宫。东厢房内,桑宁反手扣上雕花隔扇门,门帘上的云锦随风轻摆,铜钱坠子发出清脆的叮当响声。她耳垂上的水晶珠子随着急促呼吸晃动,在绯云掌灯时折射出细碎光斑,她再也按捺不住,快语连珠地对圆姐说道:“姐姐方才为何不让我向皇后娘娘禀明此事?就这样放过佟佳舒舒,实在太便宜她了!”
圆姐看着桑宁那着急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皇后娘娘何等聪慧,怎会想不到此中蹊跷?今日你若是贸然戳破这事,今后便是彻底和佟佳舒舒撕破脸了。”
圆姐指尖掠过桌子上青花瓷盏里新折的海棠,沾了满指香露:“你且看这花瓣,若此刻撕破了,来日怎见得着花心藏着什么?”
“现下我们虽说过了殿选,但万岁爷的旨意尚未下达,我们依旧还是待封秀女,身份尚未稳固。若是此时贸然行事,出了什么岔子,虽说你阿玛的面子能保你一时平安,可钮钴禄府的期许呢?难道要指望你那庶出的二妹三妹吗?”
桑宁一听,顿时变了脸色,着急地说道:“那可不行,先不说那两个黄毛丫头年岁尚小,真要是她俩入宫,她们那个娘还不得骑到我额娘头上去了。她舒舒觉罗氏不过是外室格格生的,能被我阿玛纳入钮钴禄家,已然是祖上修了八辈子的福分,竟还妄想与我额娘相提并论,简直是痴人说梦,荒谬至极!”
绯云正往鎏金珐琅手炉添香,闻言指尖微颤,原本正欲添入炉中的香料险些掉落。她欲言又止,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
桑宁瞧见绯云这般模样,心中一动也想到了些什么,脸色愈发阴沉,忍不住 “哼” 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与恼怒:“那两个蹄子还巴巴地往阿玛书房送参汤,要不是额娘拦着,我早该把那汤狠狠泼在她们脸上!也不知阿玛怎么想的,对她们母女三人倒是疼爱有加。”说着端起一旁的茶盏,狠狠喝了一大口。情绪激动之下,竟失手滑落,青色的茶盏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瞬间摔成了无数碎片。
圆姐侧身避开脚下的碎瓷片,而后轻轻将桑宁拉至一旁干净之处坐下。
钮钴禄家的家事错综复杂,自己不便过多置喙,只能佯装轻松地开玩笑道:“桑宁莫要胡说,表姐和姐夫的感情深厚着呢,说不定哪天就给你添个白白胖胖的弟弟了。”
听到这话,桑宁的脸色稍有缓和,神情不再那般紧绷。圆姐见状,才继续轻声说道:“你阿玛上月才将舒舒觉罗氏抬作侧福晋,此刻撕破脸,怕是要寒了老大人那份怜香惜玉的心也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凡事还是要从长计议,莫要冲动行事。”
桑宁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道:“我也就是一时气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绯云低头再拾青瓷碎片,手上溢出清苦药香。桑宁闻到这药香,,猛地想起今日桃仁之事,心疼地拉起绯云的手,翻来覆去地查看,眼中满是自责“都怪我,让你白白受这皮肉之苦,你可擦过药了?”
圆姐也将目光投向春桃红肿的手,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怜惜。她毫不犹豫地拔下头上一支银簪子,递给春桃,说道:“今日这场荒唐事,实是无妄之灾,倒是让你二人受了委屈。”说着,又摘下自己的珊瑚耳坠子,塞到绯云手里。
春桃见状,赶忙推辞,将簪子轻轻放在桌上:“奴婢实不敢拿格格的物件,这点小伤奴婢上两天药便好了,格格不必挂怀。”绯云也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奴婢不打紧的,格格您快收回去吧。”
圆姐轻轻拿起簪子,斜插进春桃的发髻,微笑着抚慰二人:“你二人跟着我们,朝夕相伴,虽名分上是主仆,可在我和桑宁心里,实则更似亲姐妹一般。我们若不心疼你们,又有谁会心疼呢?这宫里办事处处都要银子,这簪子和耳坠子虽说不算什么稀世珍宝,但多少能换些上乘的药膏来。你们好生调养,免得落下疤痕。”
桑宁也在一旁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你们就收下吧,我和姐姐实在是心疼你们啊!”说着就要把自己的耳坠子也取下来,塞给绯云和春桃。
圆姐赶忙按住桑宁的手,而后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笑着说:“你这耳坠子,叫她们如何拿去花销?宫里的太监宫女谁又敢佩戴这三嵌耳坠子呢?”
桑宁这才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哎呀,我这一着急,竟把这茬给忘了!”
她稍作思索,忽地想起什么,从妆奁底层翻出个精致的珐琅小盒,“之前额娘给我的珍珠粉,据说掺在药膏里最是祛疤。”
绯云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眼眶微微泛红,拉着春桃就要跪地谢恩。桑宁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们,圆姐则温和地说道:“你们是我和桑宁的身边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只要你们一如既往地忠心,对我们而言便是最贵重的谢礼。”
绯云和春桃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坚定,齐声说道:“请格格放心,奴婢们定会忠心耿耿,绝无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