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极其短暂,如同冰针刺入眉心,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与漠然。
沈墨的脚步顿住,霍然转身,左眼中的罪业之火以前所未有的烈度升腾而起,不再是平静的观察,而是化作了凌厉的锋芒,刺向那团尚未完全飘散的灰烬,刺向那灰烬背后、因节点毁灭而产生的短暂因果涟漪。
没有实体,没有声音,但在沈墨那承载着终结与破灭的感知层面,他“看”到了——
一片无边无际的、仿佛由无数混乱意念与冰冷秩序扭曲交织而成的黑暗。在那黑暗的最深处,一朵与他视野中同源、但规模宏大不知几许、每一片花瓣都仿佛由星辰骸骨与寂灭文明铸就的“罪业蔷薇”,正缓缓旋转。
而就在那蔷薇的核心,一双眼睛,缓缓睁开。
无法形容那双眼睛。它们并非生物意义上的眼眸,更像是两个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宇宙黑洞,又像是映照出万物终焉的镜子。古老、深邃、带着一种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纯粹理性的漠然,以及一丝……仿佛发现有趣玩具般的、极其微弱的兴味。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甚至没有因为一个重要节点被毁而产生丝毫波动。
那双眼睛,隔着无尽虚空,与沈墨的左眼,完成了一次短暂到无法计量时间的“对视”。
沈墨感觉自己的左眼微微一痛,那簇燃烧的罪业之火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剧烈摇曳,似乎要脱离他的掌控。他周身萦绕的那些尚未散去的灰烬,也仿佛受到了某种更高位格的牵引,变得躁动不安。
这是一种层面的压制!并非力量强弱的差距,而是存在本质上的位格差异带来的天然压迫!
沈墨闷哼一声,体内那承载了无数纪元破灭与终结的本质力量自主运转,左眼中的火焰骤然凝实,颜色变得更加深邃,暗红近乎发黑,强行稳住了那簇罪业之火,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隔绝在外。
他挺直脊梁,毫不退缩地“回望”着那双黑暗深处的眼睛。
沉默。
跨越了空间,甚至可能跨越了某种维度的沉默,在两人(如果罗鸣还能称之为“人”的话)之间弥漫。
然后,沈墨看到,那双漠然的眼睛里,那丝微弱的兴味,似乎稍微明显了一点点。
紧接着,一段信息,并非通过语言,而是直接以意念的形式,如同病毒般,顺着那短暂的因果联系,强行灌注向沈墨的意识——
那不是具体的言语,而是一幅幅破碎而飞速闪过的画面:
燃烧的城市在灰色的雨中化为扭曲的雕塑;
无数疯狂嘶吼的灵魂被强行糅合,铸成一阶阶通往虚无的王座;
星辰如同被吹熄的蜡烛,一颗接一颗地湮灭,最终只剩下永恒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黑暗;
而在那黑暗的尽头,隐约有一个背影,孤独地坐在由毁灭与寂灭构成的王座之上……
这些画面充斥着绝望、疯狂与终极的虚无,带着强烈的精神污染,试图冲刷、扭曲沈墨的意志。
同时,一个冰冷、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用的是某种古老晦涩的语言,但沈墨瞬间理解了其含义:
“……有趣的灰烬……”
“……挣扎吧,在终将到来的永寂之前……”
“……让我看看,你这缕异数之火,能燃多久……”
声音戛然而止。
那双黑暗深处的眼睛缓缓闭合,连同那片无尽的黑暗与那朵宏大的罪业蔷薇,一起从沈墨的感知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短暂的因果联系彻底断裂。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
但沈墨左眼微微的刺痛感,以及灵魂深处残留的那丝冰冷漠然的触感,清晰地告诉他,那不是幻觉。
罗鸣……注意到他了。
不是因为摧毁了一个节点,而是因为他本身的存在,因为他这具身体里承载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终结”本质。
沈墨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仓库内只剩下灰烬飘落的细微声响。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萦绕着死寂气息的指尖。
“异数之火……”他低声重复着罗鸣留下的那个词,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复杂的弧度。
看来,这场狩猎,比他预想的更加复杂。猎物不仅强大,而且……似乎也对猎手产生了兴趣。
他收敛心神,左眼中的罪业之火恢复平静。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这里的动静恐怕已经引起了官方的注意。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满地的灰烬(主要是那些皈依者和异变体的残留),以及中央那团最为浓郁的、属于污染核心的灰烬,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迅速从通风窗口离开了仓库,再次融入城市冰冷的夜色之中。
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五分钟。
“嗤——”
刺耳的刹车声在仓库区外围响起。数辆印有“火种”标志的黑色装甲车停下,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迅速下车,展开战术队形,包围了仓库。
林宁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她换上了一套更方便行动的作战服,神色凝重。她手中拿着一个不断发出高频警报的灵能探测仪,屏幕上的读数高得吓人。
“能量残留极其异常……混合了高强度的精神污染、未知的空间扭曲效应,以及……那种独特的‘终结’特性。”她看着探测仪,低声对旁边的铁锋说道,“是沈墨,他在这里和什么东西交手了,规模不小。”
铁锋握紧了手中的能量步枪,脸色严肃:“进去看看,小心戒备!”
队员们小心翼翼地突入仓库,强光手电划破黑暗,照亮了内部一片狼藉却诡异的景象——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有遍地不同深浅的灰烬,以及中央那片仿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格外浓郁的灰黑尘埃。
林宁蹲下身,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用特制容器收集了一点中央的灰烬样本。她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仓库,最终落在那些灰烬上,眼神深邃。
“他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她轻声自语。
而此刻,沈墨早已远在数公里之外。他站在一栋高楼的天台边缘,俯瞰着脚下灯火流转的城市,左眼中的罪业蔷薇依旧在远方摇曳。
只是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在那蔷薇的注视下,自己似乎也被打上了一个无形的标记。
猎手与猎物的身份,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