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真武大殿。
香火缭绕，却压不住殿内那股子凝重到几乎滴水的压抑。
周蒙面色灰败，手里紧紧攥着一部早就没了信号的老式手机，屏幕上最后一条拨出记录，是他那位失踪多年的兄长——周至。
电话，没打通。
“掌门，纯阳、清静两派遇袭，伤亡惨重……外界传言，都说……都说是周至师伯干的。”一名年轻道士颤声禀报，头都不敢抬。
周蒙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
他知道，这盆脏水，武当不接也得接了。
山门外，十几辆印着“哪都通”标志的黑色越野车已经堵死了唯一的下山路。
一群穿着白大褂，戴着防静电手套的工作人员，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仪器，正对武当弟子进行“全面技术排查”。
“姓名，年龄，入山时间，炁的属性频率，最近一周的行动轨迹，全部报一下。”一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将一个冰冷的金属探头贴在一名小道士的额头上。
“滴——数据正常。”
屈辱。
这是所有武当弟子心中唯一的感受。
他们是名门正派，是道门魁首之一，如今却像一群被圈禁的牲口，任人检查，毫无尊严。
消息还在不断传来。
“报告！前往龙虎山交接功法的全真三派，在归途中同样遭遇邪修伏击！”
“备份经卷被夺！死伤惨重！”
“初步统计，因八奇技而死的异人，已达二十四人！”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周蒙的心口上。他看着殿外那些如狼似虎的公司人员，再看看自己身边惶恐不安的弟子们，一股深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武当，要完了吗？
白云观。
香案前，黄伯仁将一份份沾着血的现场照片，不带任何感情地铺在白云观主面前。
“观主，二十四条人命，全都是全真派的精英。下一个是谁？你？还是你身后的这些掌门？”
黄伯仁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全真派掌门人浑身发冷。
“黄董事，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一名脾气火爆的掌门拍案而起。
“不。”黄伯仁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八奇技现在不是传承，是催命符。邪修已经疯了，他们不在乎什么道义规矩，他们只要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
“东西放在你们手里，你们就是活靶子。你们死了，东西还是会落到他们手里，到时候，天下大乱。”
“交给我们公司保管，是唯一的选择。”
白云观主枯槁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抬起浑浊的双眼，盯着黄伯-仁：“公司能保证什么？”
“安全。”黄伯仁斩钉截铁，“公司将动用一切力量，保证功法的绝对安全。同时，我们可以签订协议，保证各派每年拥有固定的修炼名额，确保传承不断。”
这是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用一个烫手山芋，换取整个门派的存续，还保留了传承的火种。
良久，白云观主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好，我们……同意。”
黄伯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
“很好。那就请观主尽快派人，和三一门完成《六库仙贼》的交接。毕游龙董事已经在赶往三一门的路上，宜早不宜迟。”
看着黄伯仁那副尽在掌握的自信模样，在场的掌门们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不知道，此刻的黄伯仁，正沉浸在“一切顺利”的喜悦中，他更不知道，公司内部另一个更高层级的部门，刚刚通过了一项决议。
一份将三一门，连同那片无法被探测的山脉，从“公司管辖异人门派”名录中彻底划掉，归入一个代号为【盘古】的绝密档案的决议。
他们催促着全真派去敲一扇他们自己都已经没有资格去敲的门。
三一门，藏经阁顶楼。
李玄霄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趴在他面前，愁眉苦脸的诸葛煜。
在诸葛煜面前，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是三只被放大了数百倍的变异子弹蚁——小红、小黑、小花。
“师祖，我不行啊！我真的不行！”诸葛煜哭丧着脸，“我跟它们沟通了半天，脑子都快炸了，它们就回了我三个字！”
“哦？哪三个字？”李玄霄呷了口茶。
“饿，好饿，非常饿！”诸葛煜抓狂地挠着头，“小红说它想吃m9级的和牛，小黑点名要喜马拉雅山的岩盐，小花最离谱，它说它想尝尝师祖您泡茶用的泉水！”
李玄霄闻言，不禁莞尔。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玻璃罐上。
“精神力的沟通，不是让你去当翻译。是共鸣，是理解，是主宰。”
他的指尖泛起淡淡的金光，三只蚂蚁瞬间安静下来，原本躁动的触须也停止了摆动。
诸葛煜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清晰无比，却又带着金属质感的意念。
【王，聆听您的旨意。】
【王，我们的族群在渴望您的荣光。】
【王，请赐予我们征服世界的任务！】
诸葛煜：“……”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李玄霄，又看了看玻璃罐里那三只突然变得“忠心耿耿”的蚂蚁，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亿点点冲击。
合着我刚才跟它们聊了半天，是在对牛弹琴？不，是对蚂蚁弹琴！
就在这时，李玄霄的私人电话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加密号码。
李玄霄随手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恭敬又带着一丝激动的声音。
“师尊，是我，贤舒。”
贤舒，李玄霄百年前收下的记名弟子之一，如今在“公司”一个无人知晓的隐秘部门身居高位。
“何事？”
“师尊，事情办妥了。”贤舒的声音压得很低，“经过最高委员会的最终决议，三一门已经正式脱离‘哪都通’的管辖体系。”
“从现在开始，您和整个三一门，将被划入一个全新的项目——‘地外生命及超常规现象研究所’。”
李玄霄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地外生命？”
“咳咳……”贤舒似乎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离谱，尴尬地解释道：“师尊，这是高层能想出的唯一办法了。在他们的评估报告里，您的存在已经超出了‘异人’的范畴，被定义为……呃……‘具备独立生态圈构建能力与维度干涉能力的超高能级生物个体’。”
“说人话。”李玄霄言简意赅。
“他们怕您，但又需要您。”贤舒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最近邪祟频出，甲申余孽死灰复燃，他们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重量级存在。与其把您当成一个不可控的门派，不如把您当成……一个可以合作的，友好的，人形天灾？”
李玄霄听完，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些凡人，倒也真是有趣。
打不过，就加入。不，是打不过，就给你换个赛道，再给你颁个奖，让你当裁判。
“贤舒，辛苦你了。”李玄霄淡淡道。
“为师尊效力，万死不辞！”贤舒的声音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只是……师尊，您真的要把那些奇技交出去吗？那些凡夫俗子，不配染指您的东西！”
“给他们的，本就是些残篇罢了。”李玄霄的目光望向窗外翻涌的云海，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我活得太久了，久到这世间的一切，于我而言，都像是掌心的沙，风一吹，就散了。”
“功法，秘籍，权势，财富……这些东西，早已无法在我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他收回目光，落在愁眉苦脸跟蚂蚁较劲的诸葛煜身上，又想到了那个咋咋唬唬的陆瑾，和那个一心求道的澄真。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正因为如此，眼前这些鲜活的人，这些还能让我感到有趣的瞬间，才显得弥足珍贵啊。”
电话那头的贤舒沉默了。
他听懂了师尊话里的意思。
师尊不是在乎那些功法，他只是在享受这个“清算”与“布局”的过程，享受与门人相处的当下。
挂断电话，李玄霄站起身，走到藏经阁的边缘。
他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的世界，那里正上演着一幕幕因为他而起的腥风血雨。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很轻，却仿佛带着千百年的孤寂。
突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穿透了千山万水，精准地落在了正火急火燎赶来的毕游龙一行人身上。
李玄霄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让诸葛煜见了都感觉后背发凉的笑容。
“小煜，有客人要来了。”
“你去准备些茶点吧。”
“记得，用小花点名要的那种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