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三一门,不,是整个被夷为平地的战场,死寂得能听见血液滴落在碎石上的声音。
张之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玄霄那番“牧场与牛羊”的言论,像一把淬毒的尖刀,精准地剖开了他百年修持的道心,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天师的传承。
正道的戒律。
守护苍生的道义。
这一切,在“世界食粮”这个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师父张静清临终前的眼神。
那眼神里没有得道飞升的欣慰,只有无尽的忧虑与不甘。
原来,师父早就看到了什么?
张之维紧握的拳头,指甲早已刺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落下,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怒火、挣扎、茫然,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化为一片沉重如山的决然。
他直视着那个神情玩味的男人,喉结滚动,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我们,该如何迎战?”
轰!
这一句话,比之前任何一道神通都更具威力,狠狠砸在了身后所有正道高手的头顶。
整个正道联盟,瞬间哗然。
“天师!不可!”
“您三思啊!此人……”
一位与龙虎山交好的老掌门急切地想上前劝说。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便迎上了张之维回过来的眼神。
那是一个怎样的眼神啊。
没有愤怒,没有威压,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决绝。
仿佛在说,休要多言,我意已决。
老掌门的话卡在喉咙里,浑身一颤,默默地退了回去。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一刻,站在他们面前的,不再仅仅是龙虎山的新任天师张之维。
而是整个正道,在末日危机面前,唯一能做出决断,也唯一敢承担这份决断所带来的一切后果的领袖。
看着这一幕,李玄霄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赞许。
孺子可教。
“很简单。”
他伸出一根手指,仿佛在指点一个不开窍的学生。
“第一,从现在开始,直到把那些所谓的‘客人’打回老家,或者我们全都被做成刺身拼盘为止,我需要绝对的指挥权。”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所有情报,必须共享。所有行动,必须统一。”
“我可没兴趣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送死。”
这话说的,简直就是指着所有人的鼻子骂他们是废物。
可这一次,没人反驳。
连脾气最火爆的那个长老,也只是涨红了脸,把头扭到了一边。
张之维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盯着李玄霄,一字一顿地开口。
“可以。”
两个字,重若千钧。
他同意了。
这意味着,他将正道领袖的地位,暂时交到了这个亦正亦邪,甚至比邪魔更像邪魔的疯子手上。
但他紧接着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这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底线。”
张之维的声音冷了下来。
“你,李玄霄,必须在此立下大道重誓。”
“联盟之力,只为守护此界生灵,绝不可用于满足你的任何私欲,更不可用来残害任何同道。”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神魂永坠无间!”
这是对李玄霄的一次终极考验。
也是张之维作为正道领袖,为所有人争取到的最后一道保险。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李玄霄。
他们想看看,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是否愿意接受这样的束缚。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呵。”
李玄霄轻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以。”
他答应得是如此干脆,如此理所当然。
下一秒,他并指如刀,在自己手掌上轻轻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
他举起流血的手掌,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门派之主,声音陡然变得宏大而庄严。
“区区毒誓,格局太小。”
“今日,我李玄霄倡议,在此共立‘护世血盟’!”
“以我等之血,以身后宗门万载气运,以这方世界之存亡为赌注!”
“外敌当前,恩怨暂消,同心戮力,共守人间!”
“若有临阵退缩、背刺同道者,无需天诛,盟约共讨之,其宗门道统,亦从世间抹除!”
说完,他转身走向旁边一块在激战中幸存下来,刻着“三一”二字的镇山巨石。
“啪!”
一个清晰的血手印,被他重重地按在了石头上。
他,是第一个。
整个战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李玄霄这番话,这番举动,震得心神摇曳。
他们本以为这会是一场屈辱的妥协,却没想到,被李玄霄硬生生扭转成了一场悲壮的、神圣的结盟仪式。
张之维看着那个血手印,看着李玄霄挺拔的背影,眼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走上前去。
同样划破手掌。
“龙虎山,张之维,附议。”
啪!
第二个血手印,紧紧挨着李玄霄的,按了下去。
“阿弥陀佛。”
少林了凡方丈宣了一声佛号,面露悲悯,上前按下了第三个手印。
“武当,王重楼,附议。”
“……”
一个又一个正道领袖上前。
一道又一道身影,将自己的鲜血与信念,印在了那块冰冷的石头上。
当最后一个门派之主退下时,那块镇山石上,已经印满了密密麻麻的血手印,散发着一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息。
一个脆弱的,却又坚不可摧的联盟雏形,在此刻诞生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心绪激荡,为这史诗性的一幕而感慨万千时。
李玄霄的目光,却不着痕迹地飘向了不远处,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布衣少女。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盛宴结束了……”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自语。
“真正的消化……现在才要开始。”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就在此时!
“嗯……”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冯宝宝的喉咙里发出。
躺在地上的她,身体突然猛地一颤!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之下,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虫子在疯狂游走,勾勒出一个个诡异、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色符文!
一股混乱、古老、狂暴到极致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她体内泄露出来!
那气息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刚刚还沉浸在结盟悲壮气氛中的正道群雄,瞬间如坠冰窟,浑身上下的真气都被死死压制,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仿佛有一尊来自太古洪荒的凶神,正在他们面前,缓缓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