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嗓子，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三一门山下的天门营地，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前几日还仙风道骨、智珠在握的刘伯温，此刻脸色比他那万魂幡还黑。
他精心策划的心理战，被对方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觉得是对智商侮辱的方式给破解了。
攻心？
对方直接把心掏出来，告诉你这心是铁打的，然后反手给了你一记窝心脚。
“军师，我们……还继续念檄文吗？”
一个手下小心翼翼地凑上来问。
刘伯温眼皮一跳，脑子里瞬间回荡起“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他猛地一拍桌子。
“念什么念！你想让他再来一首吗！”
手下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退下了。
刘伯温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智计，在李玄霄这个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面前，就像是秀才遇到了兵，有理说不清。
不，这已经不是秀才遇到兵了。
这是博士生导师在跟一个拿着大喇叭唱二人转的街溜子辩论量子力学。
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与山下的愁云惨雾截然相反，三一门内，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
“你们是没看到！师父他老人家那气势，一开口，山下那帮鬼哭狼嚎的玩意儿，屁都不敢放一个！”
李慕玄唾沫横飞地跟一帮师弟吹嘘着，脸上写满了“我师父天下第一”的骄傲。
“这叫什么？这就叫道法自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师父用最朴素的唱腔，蕴含了无上大道，直接震慑了宵小之辈的魂魄！”
陆瑾在一旁擦拭着自己的佩剑，听到这话，手都抖了一下。
他实在无法把“蓝脸的窦尔敦”和“无上大道”联系在一起。
但不可否认，效果拔群。
然而，狂欢的气氛之下，隐忧仍在。
主殿之内，澄真正向李玄霄汇报。
“师父，弟子们的士气虽然提起来了，但山下刘伯温以家人为胁，终究是根刺。尤其是外门弟子，不少人还是心神不宁。”
李玄霄翘着二郎腿，悠哉地用小刀削着一个苹果，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慌什么，他威胁咱们，咱们就威胁回去。比人多，他天门还能有咱们华夏人多？他敢动咱们一个家人，我就发动群众，把他祖宗十八代的坟都给刨了。”
澄真嘴角抽了抽，自家师父这流氓劲儿，真是无人能及。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殿外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是莫秋。
“师父。”
莫秋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弟子愿下山，以身为饵，引蛇出洞。”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一静。
李慕玄第一个跳了起来。
“不行！小师弟你疯了？你现在下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师父，万万不可！莫秋师弟是天门的目标，此举太过冒险！”
澄真也急忙劝阻。
李玄霄削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莫秋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哦？说说你的想法。”
莫秋抬起头，迎着师父的目光，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怯懦与迷茫，只剩下清澈与决然。
“师父，弟子想明白了。”
“我是‘画布’，是‘祭品’，这是他们强加给我的身份。但在此之前，我更是三一门的弟子，是您的徒弟。”
“我不能永远躲在师父和师兄们的背后。”
“刘伯温用心理战，是想让我们自乱阵脚，从内部瓦解。他越是想得到我，我就越要利用他这份贪念。”
“弟子愿下山，故意暴露行踪，装作叛逃。刘伯温生性多疑，但更自负。他会认为是他之前的攻心计起了作用，是我道心不稳，想要逃命。”
“届时，他必然会派精锐追捕，弟子便可将他们引入您和师兄们布下的陷阱之中。”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李慕玄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小师弟，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李玄霄终于削好了苹果，咔嚓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道：
“计划不错，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玩脱了怎么办？刘伯温那老小子可不傻，被为师我刚耍了一通，现在正是警惕性最高的时候。”
他脸上露出一副“我很为难”的表情，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是我徒弟，为师怎么能让你去冒这种险呢？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跟你那死鬼师公交代……”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瞥着莫秋。
莫秋再次叩首，语气斩钉截铁。
“弟子心意已决！请师父成全！”
“即便身死，也绝不后悔！能为师门尽一份力，是弟子的荣幸！”
李玄霄看着他，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最后，他才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往桌上一放，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罢了罢了！儿大不由爹，徒弟大了也管不住了！”
“既然你执意要去，为师便允了你！”
他一脸沉痛地站起身，走到莫秋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住，一切以自身安全为重！为师和师兄们，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那情真意切的模样，看得李慕玄都感动得眼眶发红。
只有站在一旁的陆瑾，看着师父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又看了看他刚刚放在桌上那个被啃得歪歪扭扭的苹果核，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当夜，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三一门后山的一处隐秘阵法缺口溜了出来。
他故意在一片碎石地上踩空，发出一声轻响。
几乎在同一时间，山下天门营地中，刘伯温面前的一枚监视法器，猛地亮起了一道微光。
“军师！”
刘伯温瞬间睁开双眼，眼中精光爆射。
法器幻化出的光幕上，一个身影正慌不择路地在山林间穿行，正是莫秋！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好几次都因为慌张而摔倒在地，神情充满了恐惧与不安。
“哈哈哈哈！”
刘伯温压抑了数日的怒火，在这一刻化为了狂喜，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李玄霄！你个莽夫！你以为你唱几句戏就能稳住人心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被我几句话就吓破了胆！竟然想逃跑！”
他眼中的贪婪与得意再也无法掩饰。
“传我命令！‘黑羽卫’全员出动！记住，要活的！我要让李玄霄亲眼看着，他最宝贝的徒弟，是怎么跪在我面前求饶的！”
一声令下，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从营地中射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朝着莫秋逃窜的方向追去。
莫秋在前方“拼命”奔逃，身后的黑羽卫则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他专门挑那些崎岖难行的小路走，将追兵引向了后山深处一片早已被标记好的区域——幽魂谷。
这里常年被瘴气笼罩，地形复杂，正是三一门事先布置好的口袋阵。
眼看就要被追上，莫秋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扎进了前方浓密的雾气之中。
“围起来！”
黑羽卫队长一声低喝，数十名队员瞬间散开，将整片雾区包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进浓雾，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莫秋的影子。
“人呢？”
队长心中警铃大作，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平静而冰冷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从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每一缕雾气中同时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黑羽卫的耳中。
“诸位，跑得挺快啊。”
所有黑羽卫骇然四顾，却看不到任何人影。
那声音带着一丝怜悯，继续说道：
“欢迎来到，我师父为你们准备的坟场。”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们脚下的土地，骤然亮起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金色符文！
冲天的杀气，轰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