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霄那句轻飘飘的“不适合”,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在三一门后山之巅,炸起了滔天巨浪。
张之维、清虚道长、烈阳真人,包括官方的王卫东,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你?
只会拆家的老古董?
哥,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定位有什么误解?
前几天是谁一道法旨,把整个神州异人界调动得跟孙子似的?是谁隔着十万八千里,重塑了纳森神树?是谁动动嘴皮子,就让天地变色,宣布灭世之劫的?
现在大厦的框架都让你搭好了,临到剪彩当董事长了,你说你不干了?
这不是耍流氓吗!
“李门长!你这……你这是什么意思!”
脾气最爆的烈阳真人第一个憋不住了,他脖子一梗,吹胡子瞪眼地嚷嚷起来。
“你不干,谁干?!”
“放眼天下,谁还有这个资格?谁有这个脸面?谁有这个拳头?!”
他唾沫星子横飞,指着在场所有人。
“老天师?清虚道长?还是我?我们几个加起来,够你一根手指头碾的吗?我们说话,底下那些新冒出来的刺儿头能听?到时候阴奉阳违,你这‘哪都通’不就成了个屁!”
烈阳真人说得糙,但在理。
这个新时代,需要一个绝对的、无可争议的“王”来镇压一切不服。
而李玄霄,就是那个唯一的王。
王卫东也急了,他连忙上前一步,语气恳切:“李天师,烈阳道长说得对啊!这个位置,非您莫属!您是定海神针,您只要坐在那,就是最大的秩序!”
清虚道长抚着长须,虽然没说话,但眼中的赞同不言而喻。
张之维更是直接,他看着李玄霄,眼神古井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意味。
“玄霄,别闹了。”
四个当世顶尖的人物,态度出奇地一致。
然而,李玄霄只是摇了摇头。
他脸上的笑容依旧,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我来当董事长,当然可以。我一句话,没人敢不听。”
他环视众人,语气平淡。
“但然后呢?”
“所有人都只会看着我,等着我下命令。大事小事,都来问我。哪都通,最后就成了我的一言堂。”
“我李玄霄,能活一千年,一万年。可我总有腻了的一天,总有离开的一天。到那时,一个只靠我个人威望撑起来的庞然大物,会瞬间崩塌,世界只会比现在更乱。”
“我想要的,是一个没有我,也能自行运转下去的秩序。一个……铁打的规矩,而不是流水的我。”
一番话,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麻烦,而李玄霄,已经看到了千年之后。
王卫东眼中闪过一抹震撼与敬佩,他喃喃道:“李门长……您的胸襟……”
“行了行了,别拍马屁了。”
李玄霄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感慨。
他目光转向山下,淡淡道。
“我虽然不当这个家,但我给你们推荐一个人。”
“谁?”
众人精神一振,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能被李玄霄亲自推荐,那得是何方神圣?莫非是哪个隐世不出的老怪物?
王卫东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李玄霄没有卖关子,直接对王卫东说道:“王部长,让你请的人,到了吗?”
王卫东猛地挺直了腰杆,脸上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他重重点头:“到了!就在山腰候着!”
“让他上来吧。”
很快,一个身影顺着山路,不疾不徐地走了上来。
来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一个半旧的公文包。
他身上没有丝毫炁的波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土气的机关干部。
看到这人,烈阳真人眼珠子都直了。
他扭头看向李玄霄,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你别告诉我,你推荐的就是他?”
“一个普通人?”
这已经不是离谱了,这是在开国际玩笑!
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来当“哪都通”的董事长?来当“十佬会”的会长?来统领整个异人界?
这不等于让一只绵羊去管理一群饿狼吗?
怕不是上任第一天,就被哪个刺儿头给生吞活剥了!
“李玄霄!你脑子没被雷劈吧!”
烈阳真人彻底炸了,指着那走上来的中年干部,破口大骂。
“这是关乎天下苍生命运的大事!你居然找个普通人来胡闹!他懂什么是炁?他懂什么是修行?他懂什么是道心?他凭什么管我们!”
“就凭他姓赵,叫赵淼。”
李玄霄淡淡地开口,替那人做了介绍。
“也凭他,在你们和域外天魔打生打死的时候,就已经在草拟一份长达三百页的《关于灵气复苏时代下社会秩序重建指导纲要》。”
“更凭他,在你们还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喜悦中时,就已经推算出了未来十年,异人犯罪率的增长模型,并且制定了超过五百条应对预案。”
李玄霄每说一句,那名叫赵淼的中年人就平静地推一下眼镜。
而烈阳真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张之维和清虚道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
他们这些方外之人,想的是如何用力量去“镇”,而这个人,想的却是如何用规则去“管”。
境界,高下立判。
王卫东在一旁补充道:“赵淼同志,是我们内部最顶尖的战略规划专家,也是秘密档案‘异人观察办公室’的第一任主任。他对异人界的了解,可能比在座的某些宗师还要全面。”
这话一出,几位宗师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赵方旭走到众人面前,不卑不亢地微微躬身。
“各位门长,晚辈赵淼。”
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沉静。
“李门长的构想,王部长已经和我沟通过了。我认为,可行。但执行起来,难度极大。”
他打开了手中的公文包,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而不是什么法宝秘籍。
“这是我连夜做出的初步规划,关于‘哪都通’公司的组织架构、部门职能、人员编制、薪酬体系、以及‘十佬会’的议事规程和权力边界……请各位过目。”
他将资料分发给众人。
烈阳真人一把抢过来,本想嗤之以鼻,可翻开第一页,他就愣住了。
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清晰地将一个庞大而精密的组织呈现在他眼前。
从负责战斗的外勤部,到负责情报的信息部,再到负责后勤的资源部,甚至还有负责公关的宣传部和为异人提供心理疏导的关怀部……
每一条,都直指当前异人界混乱的痛点。
这……这他妈也太专业了吧!
他一个修了一辈子道的,哪见过这个?
清虚道长和张之维更是看得连连点头,他们看得更深。这份规划,不仅仅是建立一个公司,更是在建立一套文明!一套能让异人融入现代社会,并且良性发展的全新文明!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阴冷的声音从山下遥遥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说得天花乱坠,不过是纸上谈兵!”
“我异人界,自古以强者为尊!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凡人来指手画脚了?”
“想当十佬会之首?可以!问过我们这些老骨头的拳头没有!”
话音未落,数道强横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升腾而起,带着森然的敌意,牢牢锁定了山巅的赵方旭。
这些,都是一些不愿被纳入新秩序的传统门派,或者独来独往的强者。
他们敬畏李玄霄,但绝不接受一个普通人骑在他们头上。
一瞬间,山巅的气氛降至冰点。
王卫东脸色大变,这些人的实力虽然不如在场的门长,但联合起来,也是一股足以颠覆一切的可怕力量。
烈阳真人眉头紧锁,虽然他也不爽,但更烦这种暗地里搞事的老鼠。
赵淼站在所有气息的中心,镜片下的眼神却依旧平静,他只是看着李玄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所有人都看向了李玄霄。
这场争论,最终还是要由他来一锤定音。
面对山下群起的发难,李玄霄却笑了。
他环视着场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又瞥了一眼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气息,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风暴中心却依旧挺拔如松的赵方旭身上。
他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三一门。
“你们想死么……”